赫斯塔爾在驅車回律所的時候多轉了一道彎。
他今天是去見一個客戶的,那個客戶正在做離婚——第五次離婚——的財產分割。整件事進行得十分順利,比他告訴他的律所艾瑪他預計要回去的時間早了一個半小時。
他之所以在時間上這麽精打細算,是因為他在工作時間安排了一次私人會面。
當赫斯塔爾把車子停在一家咖啡館門口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小心翼翼地安排自己的偷情事宜的渣男。他確實是不想讓阿爾巴利諾知道自己安排了這次會面:對方一向反對他去針對那些紅杉莊園的會員,而這次阿爾巴利諾的立場甚至很有道的,赫斯塔爾自己也知道,如果自己真對那些有錢人下手,會把自己卷進一大堆可怕的麻煩裡。
但是他無法控制住自己,而且有史以來第一次,他決定還是不要控制了。
沒有阿爾巴利諾幫忙調查紅杉莊園的事情,赫斯塔爾本來排得滿滿的時間表現在更加面目可憎。他雖然想要根據米達倫給他的信息進行進一步調查,但是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最開始他打算從米達倫提到的那兩個綁架他的打手下手的,其中那個臉上有紋身的家夥特點鮮明,比較好找。但是赫斯塔爾打點一些他認識的混混調查後發現,那個家夥竟然在十幾天之前死於一場入室搶劫。
這事實在是巧得令人疑竇叢生,赫斯塔爾簡直懷疑是斯特萊德為了滅口找人把他殺了。但是這樣一來找人已經行不通了,赫斯塔爾只有從米達倫提供的那條行駛路線下手。
——而他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沒有那樣熟悉維斯特蘭的街道走向。
赫斯塔爾一向討厭求助於人,他帶著滿滿的緊繃感走進了那家咖啡館,他約見的家夥正大喇喇地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對方的人品經過了考量,是熟悉維斯特蘭的道路環境的人裡最值得信任的一個——雖然對於鋼琴師本人而言,這種“信任”本身也少得可憐——赫斯塔爾現在只能寄希望於,他向對方描述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對方會選擇幫助他,而不是跳起來報警。
此時此刻,奧瑞恩·亨特坐在窗邊的卡座上,面前擺了一杯兌了好多酒的咖啡。
他愉快地向著赫斯塔爾揮了揮手。
阿爾巴利諾和哈代手下的那些警員坐在一起,聽著拉瓦薩·麥卡德在台上發言。湯米就坐在阿爾巴利諾身邊,表情活像是個第一次進遊樂園的小孩,激動到腿都在抖。
本來這樣的案子是輪不上湯米這種實習生參與的,但是畢竟最後一起拋屍案和前面的案子之間的聯系是湯米發現的,阿爾巴利諾乾脆也帶湯米來開會,為此後者感激涕零,連連說事後要帶阿爾巴利諾去吃大餐。
剛才阿爾巴利諾已經上台為警員們講解了可憐的凱文的死因,以及法醫局方面對這起案子實際上是系列作案的判斷——不過他和湯米之前的判斷沒有什麽有力證據可以佐證,雖然三年來的六起命案受害者都是兒童,且都是被拋屍在水中,但是他們的死亡方式千差萬別,應該不是同一個凶手所為。
此時此刻,麥卡德正說著:“……如果屍檢結果沒有錯誤,現在有兩種可能性:一,這些案件之間沒有任何聯系,是不同的凶手所為;二,雖然這六起拋屍案不是一個人犯下的,但是卻是同一個有規律、有組織的團夥犯案,也就是說,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性侵兒童且殺人拋屍的組織。”
“如大家所見,這兩種可能性之間的差別非常大。”站在麥卡德身邊的約翰·加西亞補充道,“不同的判斷調查方向南轅北轍,因此,正確地判斷這個案件的性質對之後的調查十分重要。”
底下的聽眾紛紛點頭,阿爾巴利諾也微微坐直身子:如果麥卡德判斷凱文被殺的案子跟之前那幾起案子沒什麽關系,從而打算把之前的未偵破拋屍案暫時擱置的話,估計WLPD這輩子就找不到紅杉莊園了。
從現在的情況上來說,阿爾巴利諾比較希望麥卡德能把這起案子當成一起單獨的殺人案,而不是和之前五起案子並案處理。因為赫斯塔爾必然要殺斯特萊德,比較理想的狀況是:斯特萊德死後赫斯塔爾始終找不到紅杉莊園的人名單,因此事情最後不了了之。再之後,赫斯塔爾早晚會發現在麥卡德那裡他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然後他們就不得不離開美國,整件事早晚會被赫斯塔爾拋之腦後。
但是如果並案處理,麥卡德肯定遲早會查到紅杉莊園頭上,如果赫斯塔爾殺了斯特萊德,這種節骨眼上又攪進來一個麥卡德,後果不堪設想。
麥卡德如果遇到正在查的犯罪嫌疑人被維斯特蘭鋼琴師殺了這種事,顯然是絕不會放任不管的。
阿爾巴利諾慢慢地眯起眼睛來,盯住台上的麥卡德。
然後,他們都聽見麥卡德慢慢地說:“我認為應該相信法醫局方面的判斷,這六起案子是同一個團夥所為。”
人群裡爆發出些疑惑的竊竊私語,畢竟這些案子的相同點只有兩點:死者都是小孩,他們死後都被拋屍在河裡。而實際上維斯特蘭治安實在堪憂,那條河真是各種黑幫拋屍的好選擇,每年他們都不知道要在河裡撈出來多少腦袋上帶著槍眼的屍體。
坐在角落裡、代表罪證實驗室出席的貝特斯忍不住舉起手:“麥卡德探員,根據現有的證據判斷這是系列作案是不是太過草率了?如果判斷錯誤,調查方向——”
“我認為參考巴克斯醫生在此案中的判斷是很有價值的,”麥卡德微微一笑,慢吞吞地說道,“畢竟我們都知道,他雖然是個法醫,但有著凶手一般的直覺。”
亨特好奇地看著這位挺有名的黑幫律師擺著一張經典的冷漠神情在他對面坐下。其實也不能說是亨特八卦,但是他一直對巴克斯為什麽會選這樣的人做伴侶挺好奇的,他覺得他們完全是性格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這幾天阿爾巴利諾那邊反倒沒什麽消息,阿爾巴利諾上次探索紅杉莊園的行動沒什麽收貨,等他回到車裡之後,遺憾地告訴亨特他進入了斯特萊德的辦公室,但是辦公室裡也沒有任何類似於人名冊的東西。
“他和會員之間肯定有現金交易,”當時,阿爾巴利諾這樣抱怨道,“那些收入支出是怎麽記錄的?總不可能是單靠腦子記吧?”
——但無論阿爾巴利諾有多不甘心,這次調查行動也這樣落幕了。因為阿爾巴利諾離開的時候驚動了狗群,亨特擔心他再次回莊園工作會趕上對方嚴格盤查,加之他的腿實在是沒法勝任清潔工的工作了,他就乾脆辭了職。阿爾巴利諾說他會想想從別的途徑找線索,但是也再沒有來新的信息。
這樣一來,亨特這邊就忽然暫時閑了下來,而因為之前滅門屠夫的事情,他從警局那邊拿了一筆獎金,暫時不愁吃喝,這也是他為什麽有閑心來應赫斯塔爾的約。
“那麽,”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卡座裡,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有一個……案件相關的問題想要谘詢你一下,經過上次滅門屠夫的案子可以看出來,你對維斯特蘭城市交通很熟悉。”不知道赫斯塔爾在猶豫什麽,反正他顯得很遲疑。
亨特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而赫斯塔爾則開始了他的敘述。
在他的敘述中,描述了一起發生在紅杉莊園的罪惡勾當,而一個身陷囹吾但機靈又勇敢的孩子得出的信息,這些信息甚至很可能可以把他和其他跟他一樣的孩子從地獄中救出來——毫不誇張地說,大部分人聽了這樣的故事都會對米達倫的機智和勇敢讚歎不已。
但是亨特沒有。
實際上,現在亨特心中想的是:所以你他媽實際上在跟阿爾巴利諾·巴克斯調查同一個案子???
當初阿爾巴利諾對他說“我應該嗎?和一個專門給罪犯辯護的律師一起查這個案子?說不定紅杉莊園裡的有些會員還是他的客戶呢。”這種鬼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呢!怎麽一轉眼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自己也開始調查紅杉莊園的案子了?
最重要的是,既然他們兩個目標一致幹嘛不一起行動,而是一個兩個都神秘兮兮地來找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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