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斯特萊德依然在開機密碼下面設置了密碼提示——密碼提示告訴阿爾巴利諾,開機密碼是一本書的名字,僅此而已了。
這是一個肯定不會出現在間諜大片裡的搞笑場景,沒有一個觀眾願意看到特工冒著重重危險深入敵營,接觸到了反派的電腦,然後發現反派在密碼下面設置了密碼提示。
這顯然不夠帥氣,也沒有戲劇性,就好像斯特萊德隻坐在一間普通的辦公室裡,乾著一份無聊的工作,比如說推銷保險或二手汽車的生意。沒人會知道開機畫面是傻乎乎的馴鹿腦袋的電腦裡藏著多少陰暗齷齪的秘密,世界上大部分人雖然缺乏創造性,但是邪惡的程度永遠不會令人失望。
阿爾巴利諾歎了口氣,重重地倒在那把辦公椅上面,力度大到壓得椅子吱嘎作想。他的手指凌亂而迅速地敲擊著桌面,他需要那個密碼。
而那是什麽呢?
如果奧爾加在場的話,很可能可以在三分鍾之內告訴阿爾巴利諾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現在想奧爾加也沒有任何意義,畢竟命運是如此無常,就算是對奧爾加·莫洛澤那樣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阿爾巴利諾只能仔仔細細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有用的信息:斯特萊德給人一種不太常讀書的感覺,當然並不否認他當神父的時候肯定把聖經背得滾瓜爛熟,但是現在他那個落滿灰塵的書架就能說明一切。
他顯然拋棄文學上的嗜好很久了,但是依然把開機密碼設置成了一本書的名字。他的辦公桌正對著那個氣派而毫無用處的書架,是那個書架上的某本書激發了他的靈感嗎?
阿爾巴利諾又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走向那個書架——大部分書籍上都落滿了灰塵,少部分有些被手指劃過的痕跡。斯特萊德肯定在這個辦公室裡放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因此不願意讓別人進來,要不然他至少應該找人來清理一下架子上的灰塵。
那些灰塵就像是足跡或者年輪,灰塵的薄厚和形態標示出了這些書籍過往的經歷。阿爾巴利諾很快排除了大部分書,它們上面的灰塵沉重,但是書籍本身看上去卻很新,膠裝的書脊看上去沒怎麽被人翻看過。阿爾巴利諾的目光掠過一本本書,哲學,心理學,一些文學領域飽受讚譽的名著……通俗小說倒好像被翻開過,阿爾巴利諾在幾本書的側面瞥見了幾個指印。
斯特萊德這樣的人會偏愛什麽樣的書呢?
赫斯塔爾幾乎從未提及過當年在肯塔基的斯特萊德是什麽樣的,但是阿爾巴利諾在上次那個晚會上已經見過對方為自己並不尊重人的輕佻表現微笑的樣子,顯然性騷擾服務生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笑話,一種從侮辱別人的行為身上得到的低俗樂趣。
這樣說來,阿爾巴利諾真心希望那台電腦的開機密碼不是《花花公子》或者更過火的色情雜的標題,雖然仔細想一想,顯然斯特萊德也不是乾不出這種事來。
阿爾巴利諾仔細地打量過整個書架,最後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本書上,那本書看上去更舊一些,看上去年頭很多了,書脊上的灰塵較薄。
——《朱斯蒂娜》,薩德侯爵的作品,真是有趣。
“興旺發達總是伴隨著罪惡……”
阿爾巴利諾喃喃地說道,伸出手去掃過那本書的書脊,指尖觸碰到了書脊上的那行字母,灰塵的觸感在他手下粗糲而輕飄。
“越是腐化墮落,越能過世人所謂幸福的生活。”
他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來。
這倒像是斯特萊德會喜歡的那種故事,被他注入了一種實際上並不幽默的意象,而他自己內心深處會為了這個無趣的玩笑哈哈大笑。阿爾巴利諾撇了一下嘴,他自己確實是對薩德侯爵沒有什麽意見,但是依然感覺斯特萊德的出發點算不上高雅。
但是現在也確實不是不滿於別人的品味的時候,阿爾巴利諾收回手,再一次繞回辦公桌前去。這回,他把手指落在了鍵盤上,嘗試著在電腦上輸入那一串字母。
“J-U-S-T-I-N-E”。
平心而論,阿爾巴利諾也不敢確定自己的這個答案完全是正確的,他有很大的可能性猜錯了,但是好在斯特萊德的電腦技術顯然也沒有高超到設置一個輸錯密碼就格式化電腦的程序的地步,所以就算是他錯了也有再次嘗試的余地。
阿爾巴利諾停住手,注視著電腦屏幕上那串字母,然後他的嘴角意味不明地挑了一下,輕快地敲下回車鍵。
屏幕一閃。
幸運的是,下一秒電腦桌面就在他面前跳了出來。
阿爾巴利諾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重重地靠在了椅子上。不過現在他還沒時間慶幸自己的好運氣,他必須在這台電腦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赫斯塔爾下意識地往邊上一閃,在對方跳過來的時候一把抓住對方顯然握著某種金屬武器的手腕,重重地把他撞在牆上,然後才得以打量室內的一切——這是間貼著米色牆紙的房間,落地燈亮著,室內還有一張柔軟的雙人床。只要不想那張雙人床上面都發生過些什麽事情的話,這裡的裝潢看上去比外面藍色的走廊令人舒服一些。
但是只要一想到這個房間裡發生了些什麽,赫斯塔爾的脊柱就躥過一陣麻木的顫栗。
而現在他的手中正控制著試圖跳起來捅他的少年,對方正對他怒目而視,威脅似的呲著牙,但是卻並沒能阻止手腕在赫斯塔爾的手掌之下緊張地顫栗。
顯然,試圖襲擊他的就是那個叫做米達倫的少年,米達倫上身穿著一件輕薄的白色襯衣,下面穿了一條簡單的黑褲子,一條鐵鏈的一端栓在他細瘦的腳踝上,另一端往床鋪那邊延伸,很可能是拴在床頭柱上了。
這孩子看著比照片上更加高而瘦,近乎瘦得能看見襯衫之下分明的根根肋骨。他帶著一臉凶巴巴的表情,淺棕色的眼睛睜大到像是剔透的玻璃珠子,金發倒是確實很卷翹。
一個男孩到了這個年齡,第二性征已經開始發育,就已經尷尬地踩在兒童和青年之間的那個檻上了。也就是在這一刻,赫斯塔爾忽然明白了這個孩子為什麽之前一直沒有被紅杉莊園的貴賓們選中,按照那本花名冊上的標注,他已經至少來這裡三個月了。
因為他看上去已經不那麽像是“小男孩”了,這樣的頓悟讓赫斯塔爾胸中湧起了一種熟悉的惡心感覺,他不得不深呼吸了一下,才把這種感覺咽下去。他面前的少年人則對他集中精力有弊無利,米達倫的手雖然被他牢牢地禁錮在牆上,但是還是在張牙舞爪地扭動,而且還試圖抬起腳踹他。
這孩子手裡還握著一把歪歪扭扭的、髒兮兮的叉子,這就是他剛才試圖用來捅赫斯塔爾的那個玩意。這把叉子的尊榮很讓赫斯塔爾懷疑這孩子之前利用叉子進行了別的活動:比如說用它在床下面挖地道越獄之類的。
“變態!放開我!”這個男孩子用變聲期特有的公鴨嗓尖聲罵道,泥鰍一樣在赫斯塔爾的掌控之下扭動,“死基佬!”
赫斯塔爾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向著對方皺起眉頭來:“……你是從哪兒學來‘faggot’這種詞的?”
“操,這重要嗎?!”男孩繼續尖叫道,刺得赫斯塔爾的耳膜生疼,現在他看上去可一點也不像是花名冊上的那種小天使了,而像是一個因為調不準而一直發出吱吱聲的話筒,“你他媽要強奸我啊!”
不得不說,這話說得好有道理啊。
“聽著,米達倫,”赫斯塔爾皺著眉頭說道,他得像個辦法讓對方消停下來,不能再讓他這樣大喊大叫下去了,否則真的引來了莊園裡的其他人就更麻煩了;但這並不容易做到,這個孩子簡直跟阿爾巴利諾一樣令人頭疼,“我沒打算強奸你。”
……赫斯塔爾一輩子也沒想到自己能跟一個滿口髒話的十四歲小孩進行這種對話,因此不得不說命運確實非常叵測。
而米達倫跟看智障一樣看著他,滿臉都寫著“別瞎扯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這個地方來是要幹什麽”。
不過赫斯塔爾早已想到了合適的說辭,他這兩天早已考慮過這件事了——一個不算太大的謊言,有充分的理由讓這個孩子相信他;而且,就算是對方打算向斯特萊德坦白赫斯塔爾在這個房間裡說過的話,赫斯塔爾也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給自己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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