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韻低頭望著地面碎裂的石磚,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誇讚杜北望的劍法時,那道小小的身影抱著劍經過,狠命壓住眼中羨慕的樣子。
多可悲。
當時她想,真像一條可憐蟲。
重新抬眼時,墨韻冷笑:“我會讓你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
既然取不了對方性命,誅心也是一樣。
……
冥都有兩個地方都快要成為景點:血色石碑和泥塑金身。
杜聖蘭回來時,有幾人正在仰頭觀望泥塑金身,目中透露著古怪。
這審美,理解不了。
幾人裡就包括裴琉焰,不過她只是裝裝樣子,私心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搭話。
拿變異妖值說事,再用研究的名頭邀請杜聖蘭對藥田使用治愈能量,一點點將對方拉入妖植實驗中,接觸多了,方便培養母子情。
她很自然地走過去,開口說道:“妖植發生了二輪變異,我想再請你幫個忙。”
顧崖木的視線在女人面容上多落了一秒,他眯了眯眼,這張臉很真實,但又感覺有一些別扭。
“什麽妖植?”顧崖木問。
杜聖蘭說了意外培育出的共生妖植:“蟻類妖獸有的鑽進了莖稈中,定居在裡面,雙方都活著,好像還產生了一絲感應。”
他去給九奴送花的路上,親眼看到妖植主動抖落花葉喂食妖獸。
顧崖木跟著一並去看了看。
藥田被裴琉焰分成了幾塊試驗田,為了不被懷疑,她自然也在認真地做研究。
比之裴琉焰,顧崖木更像是一個學者,當場就指出了藥田劃分中存在的漏洞,他對每一種妖植的品種張口就來,針對變異提出了三種可能。
期間裴琉焰壓根就沒機會插話。
幫忙對著花田又施展了一次淬體法後,月亮已經出現,杜聖蘭轉身離開。
找不到其他借口,裴琉焰只能眼睜睜望著他的背影遠離。
杜聖蘭走得不快,伸出手,月華像是水一樣從指縫間流過,他突然想到什麽,說:“這月光和你的龍鱗一樣好看。”
顧崖木真就變成了銀龍,輕輕用龍角撞了一下他的額頭。
杜聖蘭笑了,摸了摸冰涼的龍角。
銀龍趴在他肩膀上,龍尾似乎報復性地勾著發簪輕輕一拉,青絲瞬間像是瀑布一樣散了下來。
杜聖蘭挑眉,又捏了捏龍爪。
遠處,裴琉焰微微睜圓了眼睛。
龍族,一般只會給伴侶觸碰龍角的權利。再去回想雙方的關系,裴琉焰漸漸發覺到了不對。
杜聖蘭私放惡龍時,還很弱小,脫困後的惡龍非但沒有傷害他,更是沒有在斬月山大開殺戒,這不符合常理,尤其是後一條,除非是遵循了杜聖蘭的意願。
除了伴侶關系,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讓一頭龍對個修士百依百順。
裴琉焰的面色微微有些難看。
找一個至少有千歲的公龍當伴侶,是對人類失望了?還是說比起母愛,對方更加極度渴求父愛?在缺乏父愛的情況下,最終才選了一個老男人。
這種事情,在裴家那樣四處聯姻混亂的家族,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
銀龍突然打了個噴嚏,它愣了一下。
咳嗽、噴嚏這些很少發生在成年龍身上。
杜聖蘭也很驚訝,很快笑著說:“據說被人罵的時候,就會打噴嚏。”
銀龍不以為意地卷了卷龍尾,又用龍角輕輕撞了他一下。
第101章 奪舍(二合一)
培養感情這件事, 首先得能見到面。
接下來的幾天,裴琉焰幾乎沒有看到過杜聖蘭的人影,連雪花獅子都見不到, 因為終於有人去聽講。
英靈廟建好了, 九奴也一道跟了過去。醫谷頂著妙手仁心的招牌沒乾幾件人事, 但這廟建得確實不錯,以石雕為主要基調, 刻畫了一些黃金時代的經典例子。‘英靈廟’三個字更是專門刻在了一整塊的稀有礦石上, 站在周圍, 能感覺到一種沉澱下來的厚重感。
金燦燦的黃金獸車停在廟外, 顯得格格不入。
杜聖蘭走過去, 親自用真氣拉著獸車, 將梵海尊者帶到了布置好陣法的低窪處。
隨後, 他衝九奴點點頭:“乾娘,麻煩了。”
九奴望著和小臂生長到一起的魔刀,卷起袖邊, 殘念寄生的事情,建廟的這段時間她專門琢磨過。只見纖細的胳膊化作張牙舞爪的黑霧,有些像是樹根,讓周圍慕名來參觀的修士連忙退後了幾步。
梵海尊者神態猙獰,突然低吼了一聲, 魔刀迅速朝肩膀上延伸, 吞噬剩下半隻胳膊的血肉。
魔刀中的戾氣雖然被耗得差不多, 但這些天他一直全力逼著斷臂處滲血不止,此刻更是毫無保留釋放出內心的怨恨, 梵海尊者主動放開識海, 好讓理智被魔刀侵蝕。
等到魔刀徹底反噬自己, 他就可以最後揮出致命一刀。
九奴蹙眉及時脫身後退:“有些麻煩了。”
自來後便神情嚴肅的杜聖蘭,這時面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意:“不麻煩。”
他冷眼瞧著梵海尊者發狂,赤紅的雙目預示對方正在被魔氣浸染,那把刀吞噬完肩膀,又繼續朝頸部延伸,突然,一道金光射來,阻隔了魔氣入侵。
就差徹底沉淪的梵海尊者勉強掀起眼皮,模糊地看到一個和尚走來。
空間沒有波動,說明和尚不是瞬移而來,而是一直站在那裡。
梵海尊者很疲憊,卻又睡不過去,幾番折騰下他的五感逐漸衰弱,奈何杜聖蘭站在很近的位置開口,只要不聾都聽得見。
“勞煩大師守了怎麽多天。”
五蘊和尚證道後,周身罕見地沒有仙氣環繞,仿佛化為了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員。當他收斂起息時,存在感僅次於披著黑布的笑笑道君。
……暗中還有人在守著自己。
梵海尊者隻覺得心臟都在滴血,和尚的功法專克戾氣,對方的出現,截斷了最後一絲退路。
“總有一日……我會全部……”
‘討回’兩個字因為發聲太弱,幾乎飄散在風裡。
杜聖蘭無動於衷:“心理暗示對我不管用。”
梵海尊者竭力想要表示,留下一縷殘念早晚會成禍害,但他壓根不在乎,殘念要是能復活,塔樓內的神念早就活了,哪裡還輪得到這老畜生。
“這話你自己信嗎?”
梵海尊者乾裂的嘴唇動了幾下,沒有再發出聲音。
九奴重新上前,黑霧腐蝕著梵海尊者剩下的大半身體,杜聖蘭撤去了黃金獸車上的聚靈陣,下界的靈氣本就略稀薄,梵海尊者身上的傷口惡化,沒剩多少的生命力瞬間透支。
這一刹那,梵海尊者隻覺得身子輕飄飄的,竟然回光返照了一瞬間——
“祁子期,祁子期……哈哈哈哈哈……”
他沒有罵杜聖蘭不得好死,最後一刻那沙啞夾雜著恨意的笑聲,竟是針對祁子期。
杜聖蘭在其中聽出了一絲掩藏著的妒意,這妒意因何而生,除了梵海尊者自己,恐怕沒有人知道。
杜聖蘭也懶得去探尋,從梵海尊者讓人帶話,只要自己改投梵門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時,就已經證明這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
九奴目中沒了平日的慵懶,像是銳利的山鷹,精準計算著梵海尊者生命消亡的過程。黑霧所化的手覆蓋在梵海尊者面上,一團模糊的亮光被霧氣包裹提取。
九奴一腳將要逃跑的魔刀踩在腳下,黛眉豎起:“跑什麽?”
說罷,將那團還在掙扎的亮光封印進了刀中。
做完這一切,九奴松開腳尖,魔刀像是垂死的鯉魚,啪嗒啪嗒地拍著地面,整個過程持續了約有半刻鍾,才恢復平靜。
杜聖蘭湊過去:“成功了?”
九奴點頭,將魔刀丟進低窪的陣法中。
刀在陣法的漩渦中發出輕輕的顫鳴,為了防止有人奪刀,九奴又在刀柄上施加了禁咒,同時留下一隻冥鳥盯著。
塔樓內的神念津津有味望著這一幕,死人的樂趣很單純,他們足足盯著魔刀在陣法中受折磨了一個時辰,都不嫌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