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氣湧動上前，許千舟反應迅速， 趕忙擋住了要衝擊福祿籠的鬼氣。

　　可他阻擋的功夫， 周鏡居然已經從另一個方向接近福祿籠。

　　許千舟被鬼氣衝得喉間一甜，顧不上傷勢就要回身阻擋，卻發現周鏡停住了。

　　鬼王的身側分明一個人都沒有， 手臂卻仿佛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拉住了。

　　拉住鬼王的人也許是因為有著魅鬼的氣息，讓周鏡都下意識頓了一下。

　　周晚的地煞之中，周鏡被攔，江璨被困。

　　就這麽眨眼的時間，燕星辰成功抓到機會，高級避陰符立刻打到了江璨的身上。

　　避陰符傷鬼不傷人， 哪怕是在地煞之中，也同樣遵守這個定律。

　　可是避陰符在靠近江璨的一瞬間，江璨居然痛哼了一聲。

　　也是在這一刻，周圍的所有都凝固了。

　　周鏡和江璨都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四方天地緩緩彌漫出大片的白霧， 逐漸朝他們靠近。

　　——這是地煞開始解除的樣子。

　　燕星辰松了口氣， 往旁邊還未被白霧覆蓋的假山上微微靠了靠。

　　喻行川轉過頭來， 眼神亮亮的，看著“齊無赦”說：“赴死者，你剛才那一手好漂亮！！！要不你之後別和那個小白臉一起行動了，燕星辰除了聰明點也沒什麽用，還得我們天天保護他。不如換我怎麽樣？我比他能打多了！”

　　燕星辰：“……”

　　許千舟還在看著周鏡的方向。

　　周鏡雖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可周鏡身後，卻有一個人的身影逐漸清晰。

　　那是方才拉住了周鏡的人。

　　是……

　　“周晚？”

　　許千舟喊道。

　　喻行川被這一聲吸引，目光一轉，果不其然看到了周晚。

　　周晚應該才從自己的地煞之中醒來，此時正眉頭緊皺，雙眸還有些無神。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遇到地煞主人還是個活人的情況，其他地煞之中，只有死去的人的執念，可周晚的地煞之中，還會有他的意識。

　　所以剛才千鈞一發的時候，他的意識在地煞之中幫了燕星辰他們一把。

　　剛才許千舟阻擋鬼氣的時候，居然是他這個地煞的所有者，在冥冥之中，拉住了要上前幫助江璨的周鏡，讓燕星辰他們順利地將避陰符打在了江璨的身上。

　　……讓燕星辰他們順利地殺了江璨肚子裡即將開始成型的鬼嬰。

　　那個孩子就是還沒有出生的周晚。

　　許千舟趁著周晚還沒有徹底緩過來，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燕星辰身邊。

　　“老齊，”他低聲說，“周晚的執念是不要出生？”

　　燕星辰點頭。

　　這和期望自己死有什麽區別？

　　難怪周晚之前都一副完全不怕死的樣子。

　　“你什麽時候猜到的？”喻行川沒心沒肺道，“比一比我們誰先想到？我在江璨烙印周鏡的時候就猜到了。”

　　許千舟舉手：“我和你比，我三秒前猜到的。”

　　喻行川：“……”

　　燕星辰根本懶得玩這麽幼稚的比較，他很清楚，地煞很多時候針對的是人心，根本不是聰不聰明的事情。

　　許千舟想不到，正是因為許千舟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還有親人庇護的人，他很難和周晚有什麽共情，不可能會馬上想到周晚鬱結於心的地方。

　　他淡然說：“這雖然是周晚的地煞，但是卻是別的玩家的回憶，這說明他當初還在副本裡沒有進入樊籠的時候，可能哪天機緣巧合，闖入了死去的玩家執念不散形成的地煞，知道了這些往事。所以周晚的童年我們反而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東西，他看到的別人的回憶，反而成了地煞。”

　　那代表著，周晚的執念，其實就是這些玩家的死。

　　地煞進行到現在，任務完成的時候，這些玩家明明還活著。

　　之後發生什麽，這些人會死？

　　剛才江璨聽到樊籠的提示音，為什麽表情是憂愁？如果是帶不出去周鏡，對她來說或許是個抉擇，但絕不會是那種複雜又帶著稀有的優柔寡斷的憂愁。

　　江璨除了聽到鬼王帶不出副本的提示音，是不是還聽到了其他影響到她出副本的提示音？

　　燕星辰在載入副本的時候就對這件事有所猜測，剛才徹底得到證實，有了動手的底氣。

　　他說：“江璨本來只是利用一切，包括自己，她都利用了，只是為了把鬼王帶出副本，衝擊總榜第一。我覺得她還是動心了，所以她在得知懷了周鏡的孩子的時候，沒辦法作出決定。如果她真的心狠手辣到可以為了利益放棄一切，知道周鏡帶不出副本的時候，她就可以親手殺了周鏡——出不了副本，那什麽都沒用，她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利害關系。”

　　這說明江璨多多少少還是真的動心，並且她的動心在達成目的之後，並沒有被她掐滅。

　　她達成目的之後還喜歡周鏡的話，一切就變了。

　　那個孩子，也變成了必須保住的存在。

　　如同其他魅鬼一樣，魅鬼的孩子如果要出生，要足夠的戾氣和怨氣。

　　要麽就是直接用親生母親的生命來作為代價，要麽就要殺人。

　　喻行川第二天看到的那個男魅和普通女人的地煞裡面，男魅不就是為了讓孩子出生，殺了周圍的人，因此造了殺孽嗎？

　　副本之中，還有什麽會比死去的玩家帶來的怨氣更大的？

　　這個副本既然已經是第二次重塑，而他們根本沒有見到其他玩家的影子，那些玩家怕是早就死了。

　　周晚怎麽出生的？

　　那些玩家怎麽死的？

　　連在一起一想便明白了。

　　一個從小出生在寺廟裡的孩子，有著看上去善良溫和的父親和偶爾嚴厲卻仍然對他悉心教導的母親。

　　他雖然經常發現自己父母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可他小時候，並不知道玩家什麽、樊籠是什麽、魅鬼又是什麽。

　　地煞開始前那些閃過的回憶裡，周鏡給了周晚一串佛珠，教他心平氣和、溫順善良。江璨教他讀書，教他為人，將他教成了一個符合世人眼光的好人。

　　可有一天，他不過是誤入了一個地煞，一個在他還沒出生之前就死了的人的地煞，在地煞中，知道了什麽是玩家、什麽是樊籠，也知道了……

　　自己的出生，是用什麽代價換取的。

　　他的父母把他教成了一個好人，倒頭來，他卻發現，自己是踩著不知多少人的鮮血來到世上的。

　　他是該感謝他的父母從未放棄過他呢，還是憎恨他的父母讓他一出生就背上那麽多人命，偏生還要留著他的良心，讓他長大之後備受煎熬呢？

　　哪怕是周鏡，也從來不曾問過尚在江璨肚子裡的周晚，願不願意以這種方式活著。

　　燕星辰看了一眼周晚，歎了口氣，沒說什麽。

　　許千舟怔怔的。

　　地煞逐漸破解。

　　眾人隻覺得天旋地轉了一陣，再次睜眼，眼前已經是一片狼藉的佛堂，身後是阿妙——或者說江璨——所說的藏著福祿籠一角的佛塔。

　　周遭安靜得只有風聲，四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天光開始變暗。

　　正午已過，又一天夜晚要到來。

　　藏著避陰符的佛塔此刻隱隱冒出了森森鬼氣，但凡是往塔頂看一眼，都足以讓人心中發涼。

　　想也知道，夜晚蓋下，那裡會是一個多麽危險的鬼地。

　　他們現在要進入怕是遲了。

　　只能先和齊無赦匯合，整合一下他們各自獲得的線索，明日再一鼓作氣。

　　江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目所能及之處，只有他們四個人。

　　燕星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見周晚徹底清醒了過來，問他：“你是怎麽出來的？”

　　周晚和他們認識這麽久，從未主動提及和江璨的關系，想來是不想讓人知道的。

　　地煞只是機緣巧合，情非得已。

　　他並不需要安慰。

　　他們不提地煞裡看到的那些，對於周晚而言，或許才是最好的。

　　周晚果然立刻收斂了神情，仿佛剛才那個地煞並不是他的一般，評價道：“你們出來的還挺快，我其實一直有點意識，但我沒辦法和你們一樣參與，所以只能在最後努力幫那麽一下。地煞比我想象中的簡單很多，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