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仍然在快速經歷著記憶裡的一切。
……
他仍然住在墓地旁邊,時不時還會去給老夫妻掃墓。
有一天,他百無聊賴地靠著一塊墓碑睡著了,剛醒來,就被拉入了樊籠之中,載入了第一個副本。
但第一個副本和燕星辰現在印象裡殘缺木梳的新人首副本完全不一樣。
副本的提示音沒有那麽多,給予玩家的信息也很有限,玩家們沒有束縛,更野蠻,更殘酷。
也沒有什麽啟明條約第一條,也沒有各種五花八門的道具和符咒。
裡頭的玩家甚至沒有多少人了解陰陽之道,全都被鬼怪逼著到處逃跑,九死一生,有很多人為了活下去,直接殺了自己的同伴,只為了滿足當天死亡人數的要求。
他並不是一個一進入副本就獲得傳奇天賦技能的玩家,他沒有信息面板,只聽到一句提示音,告訴他——他是一個隨機玩家,副本中一切危險都會優先隨機攻擊活著的隨機玩家之一,只有他活著走出新人首副本,才能獲得信息面板。
玩家們似乎並沒有稱呼隨機玩家為“赴死者”,隨機玩家就是隨機玩家。
他本該是副本中第一個死的人。
所有的危險永遠第一時間朝他而來。
可也許是因為他本就和常人不同,不懼鬼怪,也可能是因為他的心態早就被千錘百煉,副本中玩家的爾虞我詐也傷不了他。
他遇到的第一個危險,險些要了他的命。
可越到後面,他越遊刃有余,迅速找到了副本中的存活法則。
新人首副本結束,作為隨機玩家的他在九死一生中,反而成了那個副本唯一活下來的人。
進入樊籠之後,他發現那是一個極度混亂、沒有法則的世界,人性的貪嗔癡惡在這裡被放大到淋漓盡致。
他十分謹慎,最開始就明白人性多變,不可全信。
他從來沒有真正和人交過朋友,從來沒有和打交道的玩家說過他真實的名字。
其他人也只會看稀有動物一樣看著他說:“看,又是一個隨機玩家,不知道他會用怎麽樣的死法死去,我好期待呢。”
可他居然就這樣在一個又一個副本中活了下來。
他同一時期的隨機玩家都在樊籠的惡意針對之下一個個死去,很多厲害的隨機玩家衝進總榜之後便死在了副本裡。
只有他,不僅沒有死,還一路衝到了總榜前排。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他是隨機玩家,他永遠是危險的第一個,根本不能和別人一樣謹慎地觀察副本規則以此來躲避死亡。
蠻力能幫他一時,卻無法幫他一直走下來。
衝進總榜可以單純依靠數據,可是和總榜其他有得天獨厚的技能的正式玩家競爭,他必須得有一個能夠彌補技能差距的東西。
於是他漸漸發現了另一條路。
符咒紋路。
他能發現這條路,是機緣巧合,也是命中注定。
“夢裡”,或者說記憶裡的他,確實在進入樊籠世界之前,就和鬼怪打過交道。
樊籠和現實世界中的體系不是完全一致,但能給他帶來一些額外的思路。
這就讓他本來就在鑽研符咒紋路那些東西——當時樊籠的符咒種類特別特別少,避陰符警示符一類的東西全都沒有,只有驅鬼符。
所以他從進入樊籠之後,就在想:樊籠這種基本的驅鬼符又是什麽原理?為什麽現實世界的很多驅鬼術在樊籠裡沒有用,但是樊籠自身的驅鬼符卻能起到作用?
符咒本身的紋路原理從何而來?
他研究著研究著,發現了符咒紋路是勾連樊籠的能量,因此才能發揮出作用。
現實世界裡的驅鬼道在樊籠面前不過是滄海一粟,用處不大。
可若是用現實世界裡陰陽驅鬼道的形式呢?
套用這些從樊籠和副本的結構中窺排骨篜裡探出來的紋路結構,就能發展出一套能夠堪比技能的方法。
當時他不知道樊籠和副本之間的關系,也不知道那些能量框架的作用和區別,但他已經逐漸發現了其中的一些規律和架構方式,雖然是管中窺豹,但也足夠了。
他開始嘗試更改一些非常簡單、等級不高的普通符咒。
因為這個,他完全拉平了和其他正式玩家之間的差距,逐漸靠近總榜前十二。
一次難度不低的副本中,他獲得了一個規則類傳奇道具,能夠隱藏自己的外貌。
他外貌出眾,哪怕是個隨機玩家,每每走到哪裡,總是被人盯著。
他不喜歡被人看,有了這個道具,便乾脆一直用著,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後來最開始認識他的同期都死絕了。
他自小在墓地旁摸爬滾打著長大的,見過太多人情冷暖,本就不是一個能夠和人親近的人。
進入樊籠之後,身為隨機玩家,他不斷地感受到其他人對於隨機玩家的態度,明白樊籠對他的惡意。
他也遇到過許許多多次其他正式玩家知道他是隨機玩家之後,想要踩著他的命獲得劇情點的情況。
他見多了惡,基本從未經歷善。
他愈來愈孤僻,反倒把注意力放在了道具、鬼怪相關的東西一類的死物上。
他從不告知真名,一直使用隱藏外貌的規則類傳奇道具,沒人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
樊籠的玩家漸漸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但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麽了。
開始有人問他,該稱呼他什麽呢?
人活在世,總該有一個稱謂,一個名字——不論真假。
哪怕是死了,也總能用這個稱謂留下點足以說道的名字吧。
“要留什麽名字?”他滿不在意地說,“我只是一個被樊籠選進來赴死的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08 章
燕星辰在夢裡的自我意識是清醒著的。
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自己”說出了這句話。
赴死的人。
赴死。
赴死者。
梁諱曾經同他說過, 混亂時代的樊籠,隨機玩家就是隨機玩家,沒有赴死者。
赴死者最開始便是總榜第一的赴死者親口所提及的“赴死”二字。
那人沒有名字, 樊籠的玩家便逐漸開始稱呼他為赴死者, 直到他消失以後, 所有人都以為他最終還是死在了哪個詭譎的副本之中,赴死者逐漸成為了每一個承受著副本惡意的隨機玩家的稱呼。
這一瞬間,他恍然地明白了什麽。
或者說,他在“做夢”的那一刻,就隱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夢。
夢中——不, 是金拆帶出來的記憶中, 光影蹁躚,畫面交疊,那些數不勝數的畫面都通過他腦海的潛意識編織成了一股連貫的線。
那些記憶明明都是許多許多的碎片, 但他自己仿佛早就知道或者擁有串聯起它們的邏輯一般。碎片剛湊在一起,他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這一整串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出副本之後就昏迷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夢中。
他知道這些都是惡業鬼氣浸泡金拆之後從這個自小跟著他的傳奇道具上激發出來的東西。
他很明確地感知到,這些記憶畫面中,他透過那雙眼看著世界,其他五感甚至都很明晰。
一切都如同他自己設身處地經歷過。
記憶越看下去,這種感覺愈發濃烈, 濃烈到他自己都找不到角度來反駁。
而且,他“夢到”的這個玩家,每一次在副本中遇到什麽難題需要抉擇,燕星辰自己內心都會下意識有一個想法。
下一刻,記憶畫面中, 他“夢到”的這個玩家做法和他心中所想一模一樣。
仿佛就是另一個他。
仿佛就是……
就是他。
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他實在是有些恍惚。
燕星辰很清楚, 剛才他看到的一切,從兒時開始到被樊籠玩家們稱為“赴死者”的回憶,其實就是那個曾經總榜第一的赴死者的經歷。
總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是給整個樊籠都留下深刻回憶的神話,是連江璨身處副本中二十年都無法忘懷的不可戰勝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