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們看到的墳地嗎？”他問。

　　“你看到的，”齊無赦說，“我沒看到。”

　　燕星辰看了一眼這人蒙眼的衣帶：“……”

　　他回想著竹林中看到的情況，“福祿籠是牢籠，被鎮壓的死者永世不得超生，出不來。但如果有別的厲鬼幫助，從外頭打開，那這福祿籠裡的陰氣說不定反而會促成另一個厲鬼。”

　　“阿木……”齊無赦念著這個名字，“李去子，單一個木字。福祿籠和避陰符鎖了村長的小兒子那麽久，他才是最有恨意的那個人。”

　　李二。

　　這個人是殘缺木梳副本的根源，卻一直存在於村民等人的口中，像是沒什麽存在感一般。

　　可是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影子。

　　這個副本，起源於村長的貪念，他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用福祿籠鎖住李二的靈魂，又把彩娘扔下水，只為了自己能獨享延壽的好處。而村民和玩家都是受害者，彩娘、船夫和藏在玩家中的阿木，才是玩家們要對付的敵人。

　　第一晚，四批玩家過河，幾乎所有批次的玩家都是兩個人，只有第三批的玩家，包括阿木在內是三個人。而刀疤為了一己私利，自以為能在副本中如魚得水，營造出水鬼隱藏在玩家中的謊言，阿木和彩娘便將計就計。當晚在第三間房裡，刀疤的布置並不是萬無一失的，但是阿木在裡面，他要做出點舉動讓小混混看到，太容易了。小混混並不是真的被高跟鞋女人床下的水跡嚇到的，他是真的看到了鬼。阿木利用刀疤做的布置，把小混混嚇出了房間殺了。

　　第二日白天，林巧雪來到彩娘房間，觸發死亡，彩娘藏匿在林巧雪的披肩長發之上。藏在玩家之中的阿木選擇了收集公雞血的任務，在同一時間殺了高跟鞋女人，以竹管取血，用高跟鞋女人的血代替了公雞血，攪拌出了一份本來就沒有用處的道具。待到林巧雪出現，阿木佯裝被嚇到，將這一份道具潑到了林巧雪身上。

　　晚上，水鬼一直待在林巧雪身上，阿木以尋找刀疤為理由，殺了刀疤，故意帶鈴鐺回來，讓他們放松警惕。水鬼會被香灰所製，阿木卻不會，但他同樣也因此知道燕星辰在懷疑他。於是當晚他乾脆現出了自己死前的模樣，假裝是被水鬼所殺，徹底切斷所有在他身上的懷疑。隨後，柳昌慌亂之中跑出了村長家，被水鬼所殺。

　　燕星辰自言自語般道：“這些都說得通了，可彩娘既然有這個能力，她可以和阿木合作，想辦法讓村長遠離觀音像，甚至讓人偷走觀音像，這樣他們就能報仇。但村長反而活到了最後，為什麽？”

　　月色中，齊無赦的神情幽深難測。他整個人都站在陰影之中，似乎是笑了一下：“不用再試探我，這個理由你來說。劇情點，你拿。”

　　“你不怕我和刀疤一樣有自己的算計，把你引導向完全錯誤的方向？”

　　“那我還挺好奇你要怎麽引導我的，要不試一試？”

　　“……”

　　燕星辰眼神都不曾變過，他指尖輕點窗沿，徐徐道：“要殺村長不難，報仇對他們來說是遲早的事情，他們的目的……反過來推，村長活到現在，帶來的效果是村民都覺得他們要殺村長卻沒成功……觀音像。”

　　“村長沒死，唯一的作用就是讓所有人——甚至包括我們——都覺得觀音像是有用的，讓我們一直堅信它還在庇護李家村。”

　　“你這麽說，那觀音像肯定沒用了。”

　　齊無赦顯然也明白其中邏輯，燕星辰便乾脆下了論斷：“不僅沒用，他們還在護著觀音像。這種受村民千百年供奉的地方神像，天生具有靈性，用得好是驅邪捉鬼的利器，可用不好，上面的靈性反而會變成邪性。他們的目的是給阿木一個容身之所。”

　　和在水下化作厲鬼的彩娘不同，阿木死的突然，其實根本不會有怨氣產生。可他偏偏應該是最有怨氣的那個。

　　他被福祿籠所鎮壓，縱然被彩娘偷偷放了出來，也沒什麽實力，還因為受盡折磨，沒過多久必然消散。

　　比起報仇，彩娘更想給她的兒子找一個能用的鬼身。

　　而被李家村的村民世代供奉的觀音像就是最好的選擇。

　　屆時，若是他們成功侵蝕了觀音像，觀音像則成為阿木的身體，觀音像下供奉的香灰失去效果，不會再對彩娘產生威脅。

　　他們要殺村長也會輕而易舉。

　　他們和船夫合作，殺村民，殺玩家，就是為了獲得更大的怨氣，侵蝕觀音像。而如果要騙村民們前仆後繼地過河送死，就要讓村民相信船夫手上的紙錢有用，村長就不能死。

　　這樣村民就會覺得，一直受觀音像庇佑的村長還活著，那他們也可以依靠紙錢逃出李家村。抱著這樣的想法，村民會上趕著過河，上船之後，他們被船夫親自送到了彩娘手中，從而喪命。

　　他們不是不殺村長，而是把村長留到了最後來殺。

　　“柳昌和林巧雪他們來偷觀音像的時候，水鬼會出來阻止，而且還來得那麽快，也是因為這個。”燕星辰說，“這觀音像是他們的囊中之物，怎麽可能會讓玩家帶走？阿木和林巧雪就在現場，水鬼要立刻出現再簡單不過。”

　　“所以，我們要完成任務，就要在彩娘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帶著這一份破局道具靠近……”

　　齊無赦接話道：“觀音像。”

　　觀音像承載了彩娘和阿木這些年來收集的所有怨氣，只差一步就要差點由善轉惡，成為護住李二不消散的身體。

　　道具若是單獨用在彩娘身上，阿木還是可以利用觀音像上的怨氣殺了他們，反之亦然。

　　可他們只要破了觀音像，便能一箭雙雕，同時解決彩娘和阿木。

　　燕星辰說：“但不管我們一開始怎麽隱藏，只要拿著道具靠近觀音像，彩娘一旦感受到道具的存在，就會立刻知道我們已經猜到了全部，屆時彩娘和阿木一起在觀音像前攔住我們，我們毫無勝算。我可以帶著道具去麻痹彩娘，讓彩娘以為我們是想把道具用在她身上。”

　　男人拋起手中的竹笛，轉了幾圈，說：“我去接近觀音像，你帶著母符和道具。竹笛聲為訊號，代表我這邊準備好了，你聽到竹笛聲就可以使用你手上的母符，和我交換位置。”

　　-

　　現下。

　　觀音像轟然倒塌，碎落一地。

　　殘缺木梳副本的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技能已使用20秒。】

　　阿木身體已然潰爛得不成樣子，他死死地盯著燕星辰，神情似有不甘。

　　燕星辰收回了天賦技能，雙倍實力的加持頓時散去，身體素質減弱，身上傷口的痛楚突然加倍衝擊著神經。

　　他被靈魂的震蕩拉扯得渾身都在叫囂，疼得他雙眸都有些渙散。

　　可他仍然抬手，用自己的鮮血，畫了一道所有學習陰陽之術的人都會的、最簡單的喚魂符。

　　喚魂符多用作親人哀思。家中若有人離去，在世的親人思念，會請一張喚魂符，喚回亡者一點殘魂入夢，以解懷念之情。

　　喚進符中的殘缺甚至沒辦法說話，只是那麽一片殘魂。

　　燕星辰所畫的喚魂符浮空而起，逐漸透明至看不見，飄到了阿木身前，帶走了他最後一點還未消散的鬼魂。

　　彩娘房前。

　　“林巧雪”的身體已經徹底腐爛，頭髮枯萎腐敗了一地。

　　齊無赦站在唯一一塊沒有被頭髮覆蓋的地方，神情淡然。

　　倏地，他感受到了一股符咒的波動在靠近。

　　這符咒不帶任何攻擊能力，只是夾帶了那麽一點厲鬼散去之前的最後一點殘魂，緩緩地送到了“林巧雪”的身前。

　　眨眼間，喚魂符消失不見，而那一直哭嚎的鬼魂聲音減弱。

　　雖是如此，喚魂符只能帶來阿木的一點殘魂，阿木已經沒有任何意識。

　　“林巧雪”腐爛的屍體之上，仍然有陰氣不散。

　　像是有什麽執念，讓她不願就此煙消。

　　齊無赦本不想多說什麽。

　　他甚至打了個哈欠，一副靜待一切結束的松散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