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星辰方才說了是要近距離看他的信息面板，這樣靠近似乎沒什麽問題。

　　燕星辰又突然問他：“所以你不願意使用技能嗎？”

　　——怎麽會不願意呢？

　　這個念頭才在齊無赦腦海中浮起，身側的青年居然突然一個轉頭，輕而易舉地貼上了他的額頭！

　　燕星辰在第一晚齊無赦和魅鬼交鋒的時候就這樣試過，這人的靈魂不知為何對他的靈魂毫無排斥，即便齊無赦沒有給他準許，他也輕而易舉的撞進了齊無赦亂七八糟五彩斑斕的腦海之中！

　　“怎麽會不願意呢？”

　　燕星辰聽到了這句話。

　　電光石火之間，分秒之中。

　　“我聽到了，”燕星辰對齊無赦說，“你明明願意啊。既然你願意，我也願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為什麽不用這個最好的方法？”

　　齊無赦先是抬手摸了摸自己那還留著燕星辰體溫的額頭。

　　眨眼間，他已經明白燕星辰方才做了什麽。

　　“你可真是……”這人輕笑了一聲，“差點以為你要佔便宜。”

　　“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是在說實話。”

　　鬼信。

　　反正燕星辰不信。

　　目的達成，燕星辰功成身退，似乎正在準備往後挪。

　　他們現在離得實在是太近了，近到這麽狹窄的一張床，躺著他們兩個人，兩側的床沿居然還有很大的空間。

　　可齊無赦被青年這麽一靠近，驟然心下一動，感受到青年準備後退的動作，他竟直接伸手，將人拉住。

　　可真是鬼迷心竅了。

　　齊無赦想。

　　魅鬼善於人心，尚且不能影響他分毫，燕星辰隨便一個舉動，便能立刻讓他改變主意。

　　他本來確實是不打算告訴燕星辰他的技能的。

　　他本來也確實不想因為一個技能的作用，而讓燕星辰不明不白地同他這樣糾纏到死。

　　副本第一晚，燕星辰看到了他和魅鬼的夢境。

　　他的記憶拚湊起了一些，腦海中已經有了燕星辰當初的輪廓。

　　雖然他為防止在夢中見到玩家也會被技能機制算在內，仍然沒有睜眼，可魅鬼學著燕星辰的語氣同他說話，燕星辰聽到了、看到了。

　　可燕星辰讓他以後不用如此。

　　其中含義，是個人都能聽懂。

　　所以他有些猶豫了。

　　齊無赦自認不是一個猶豫、躊躇的人。

　　他非但不猶豫躊躇，他還算得上是莽撞。若是有什麽想做的事情，豁出命來，他也會去做。

　　樊籠都說赴死者多半性情不定、難以相處。

　　但他不論是不是赴死者，都不會跟著規矩走，啟明條約都不能讓他妥協。

　　可唯獨這件事，他居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生怕走錯一步就跌倒不起。

　　這樣的感覺，很陌生，又有些熟悉。

　　如飲蜜灌糖，卻平白喝到了苦水，含在嘴裡覺得苦，吐出來怕不甜。

　　他本不想告訴燕星辰這些。

　　他早就知道，若是燕星辰知道了，對方的眼裡永遠只有副本、破局、樊籠、啟明條約、那些心腸好或壞卻都是無辜進入這生死修羅場的地方的人……

　　必然會為了局勢，選擇同他綁定。

　　技能確實會讓他們如虎添翼。

　　但這樣算什麽呢？

　　他可是個……

　　若是燕星辰想起來了，若是他以後因為隨機玩家的身份出了什麽意外，若是燕星辰回憶起了他是……

　　燕星辰必然會後悔今晚的選擇。

　　齊無赦剛才本來已經打定了主意，繼續堅持以靈魂置換的技能為最後的退路，除非真的生死攸關到需要換命的程度，不然他絕對不會使用這個技能。

　　可就在燕星辰貼上他額頭的那一刻，在青年聽到了他內心想法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些沒有理智地衝動了。

　　就在燕星辰準備回退的時候，齊無赦抬手，猛地拉住了對方，低聲說：“好。”

　　“簌簌——”

　　外頭涼風大作。

　　風通過這間屋子裡的牆縫、門縫與窗縫中滲入，將本來就晃動的燭火近乎吹成了平的。

　　小紙人們無人操控，跟隨著主人下意識的情緒，同一時間全都突然僵直住了。飛舞的燭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將整個房間都照映得如同光暗相織。

　　燕星辰瞧見齊無赦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人之前只是封閉了視覺，雙眼一片茫然。可當下只有他們兩人，齊無赦便不再耗費力氣封住自己的視覺，剛才是閉著眼的。

　　此刻緩緩張開，裡頭卻再也不是看不出情緒的一片空茫。

　　那雙眼睛分明沒有別的變化，只是多了神色，在這樣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容之上，竟然連帶著那張臉都好看了三分。

　　燕星辰從未看過齊無赦真正的雙眸，現在也沒有。

　　但他對上齊無赦的雙眸，感受到這人正在看著自己，一時之間失了神，竟已經覺得自己在看著齊無赦真正的眼睛。

　　幽深、甚至有些晦暗，仿若一眼就扎進了無盡的深淵之中，讓人有些懼怕，卻又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懼怕之時竟還有些想要跳下去。

　　他想過齊無赦若是睜眼會是怎麽樣，但他設想之中，總覺得會和這人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隨心所欲、肆無忌憚。

　　而不是這樣，看一眼就仿佛將人吸了進去。

　　可燕星辰不會恐懼。

　　因為……

　　那雙眼睛倒映著他現在頂著的那張普通的臉，卻還帶著極為溫和的笑意。

　　當真是矛盾至極。

　　“這下好了，”齊無赦說，“中途散不了夥了。只是這該死的魅鬼，讓我現在都看不到你的臉，一會要是晚上敢來，我得揍一頓再放走。”

　　燕星辰被男人的話語拉回了思緒。

　　他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來他們這麽做的初衷。

　　齊無赦看到他了。

　　他是齊無赦進入樊籠以來，看到的第一個人……？

　　不，不是。

　　雖然他現在並不知道齊無赦的來歷，但從這幾次他們念力相撞的場景來看，齊無赦只不過是因為某種原因身份重置、副本進度重置，也許技能和數據跟著一起重置罷了。

　　他還曾經猜測過齊無赦是曾經的總榜第一，那他怎麽可能會是齊無赦在副本裡見過的第一個人呢？

　　頂多算是這人重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

　　思及此，燕星辰頗有些說不出來的澀感。

　　他悶悶地說：“技能生效了嗎？”

　　“不高興了？”男人突然問他，“就怕你後悔，這一綁定就不高興，我可沒那個能耐再解除了。要不你想個辦法，偷偷設個陷阱，讓我觸發死亡——”

　　燕星辰揉了揉額頭，打斷了他的話：“我沒有聽到任何提示音，真奇怪，你這個技能也太沉默了，我的技能每次使用都一大堆提示音，我們綁定互換靈魂這麽大事它居然不提示我。”

　　齊無赦的目光本來一直落在燕星辰身上，哪怕現在燕星辰換了個樣子，這人也像是要把之前沒看的都看回來一樣，邊看著燕星辰邊說：“我也沒聽到提示音。”

　　他總算移開了目光，操作起了自己的信息面板。

　　“技能面板上什麽也沒有，還和之前一樣。”

　　燕星辰：“？”

　　好草率的技能。

　　這麽大的事情，居然一句話不說！

　　難不成這個技能是假的？

　　是什麽樊籠愚弄隨機玩家的東西？

　　他皺了皺眉，說：“那到底生效沒有？如果我要和你換，能換嗎？”

　　“要現在換一下試試看？”

　　“但是怎麽換？我——”

　　燕星辰話音未落，便感受到了一股靈魂被拉扯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同於他每次進出副本、地煞那樣的動蕩，只是一次性的拉扯，並沒有給他的靈魂帶來多大的負擔。

　　他不過心中想了一下“要和齊無赦換身體”，下一秒，便已經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