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現在都沒有出手,是因為他感覺很不對勁。
眼前魅鬼作祟,本該已經和魅鬼同流合汙的隱山寺的這些僧人們卻大多神色慌張、驚懼地看著站在佛像前的魅鬼。
他沒有許千舟那樣過目不忘的技能,但他好歹記得處理屍體的一些僧人的外貌——並不在這些僧人當中。
而且這些僧人的反應太過一致、太過臉譜化了。
不像真人。
他隱隱約約之間,覺得有什麽致命的危險懸在他的頭顱之上,只等著他什麽時候稍稍放松警惕,利刃就從他頭顱之上落下。
脊背發寒,毛骨悚然。
而且,這女魅既然只是十幾年前姻緣樹裡誕生的魅鬼之一,那絕對不可能是個能夠改變所有外來者面貌、控制隱山寺還成為了副本主線任何核心的鬼王。
她頂多算是魅鬼之一。
昨晚那些普通的魅鬼行動都鬼鬼祟祟的,找上齊無赦的那個魅鬼甚至被齊無赦壓製得死死的,女魅為什麽就敢光明正大在主殿出現?
而且,女魅的記憶畫面裡,並沒有其他魅鬼的存在。
難道是女魅篡改了記憶畫面?
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魅鬼擅長製作幻覺夢境。
但還是很奇怪。
事已至此,即便剛才那些懷疑都只是燕星辰多想了,那麽這個魅鬼要幹什麽呢?
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她的愛侶……不,是曾經的愛侶,辯個對錯不成?
女魅仿佛能聽到燕星辰心中疑惑一般,恰好在眾人迷惑的時候,開口對那男香客道:“我本來只是知道你來隱山寺找法師,特意在這裡等你,想和你理論。結果你只是想殺我……”
她冷笑一聲:“你不僅要殺我,你還覺得我要殺你……哈,我如果真的要害你,何必蹉跎十年?”
燕星辰三人身後,男香客瑟縮了一下。
他怕極了眼前這個和自己相伴了十年的愛侶。
可不知是不是剛才許千舟那句“她還沒說要殺你啊”讓這人稍稍放松了些,也有可能只是因為男香客心中也有怨懟,此時又有燕星辰他們擋在面前,他欲言又止了一會,稍稍壯了膽子。
他說:“可你是鬼啊,你是鬼。我怎麽知道你想什麽?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誰知道哪天晚上,你就會突然變了?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不害人的鬼?”
女魅神色一頓,沒動,也沒說話。
許千舟認真地看著這兩人一來一回,忍不住插口道:“可是這世界上所有和未來有關的事情不都是不確定的。別說是鬼了,就算是人,你也不知道下一個對面的人會不會掏出刀來殺你啊。如果只是因為一個誰也不知道、不確定的‘以後’,那你就誰也信不過了。”
男香客張口要反駁,卡了半晌,卻找不出任何有力的字句。
他只能說:“可、可鬼不一樣。”
燕星辰搖了搖頭,手肘撞了一下身後的許千舟,讓對方不必再說。
這並不單純只是一個對未來的擔憂造就的問題。
人固然也是未知的,但是普通人對精怪鬼物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
鬼怪同人糾纏了不知多少年,人們對它們的定義便只有惡。
只要是惡,那人們只會有天生的恐懼。
他們只會想著處之而後快。
許千舟低聲說:“我也不是想說理,我是覺得主殿裡很古怪。這魅鬼看上去隨時要動手,我們也打得過她,但我有種動手才會大事不好的感覺。”
齊無赦點頭:“你居然有腦子。”
“過分了啊。”
“哦。”
許千舟深吸一口氣。
“忍住,”他對自己說,“我打不過。”
燕星辰:“……”
他們這一來一回,看似是在副本的危險之中還無所謂,實則不論是燕星辰也好,齊無赦也罷,即便是站在最後面的許千舟,他們都隨時準備好了立刻關上直播視角全力出手。
他們之所以這麽說,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許千舟和燕星辰想的一樣,齊無赦肯定也察覺到了。
這主殿確實有古怪。
周圍的僧人古怪,女魅鬼怪,一直躲在許千舟身後的男香客也古怪。
既然什麽都不太對勁,那他們如果以正常的思維方式去解決問題,反而極有可能觸發死亡條件。
問題出在哪?
又要怎麽解決眼前這個鬼怪,才能打開主殿的大門?
眼前。
女魅聽著他們旁若無人的交流,竟然真的等了一會。
可她聽完,實在對這三個既不怕鬼又不幫人的“香客”沒了耐心,突然厲聲道:“讓開!”
她對男香客說:“好,既然你覺得我會殺你,那我不如就真的殺了你!”
男香客猛地拽著許千舟的衣袖:“救命,救我!!救我!!她是鬼,她不會放過我們所有人的!你們看,她剛才還很好說話的樣子,現在就突然變臉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燕星辰也開口對身旁的幾個人說說:“聽過《白蛇傳》的故事吧?”
許千舟一愣:“啊?什麽?”
齊無赦居然也露出了一副認真聽故事的表情,疑惑道:“這是什麽?”
燕星辰:“……”
雖然說,他現在是故意在拖延時間以便思考,但這兩人的反應,演得可真像。
他剛才差點以為許千舟和齊無赦真的沒有聽過這個現實世界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故事。
他說:“就是一個人和一個蛇妖的愛情故事,蛇妖和一個男人因為一些各種各樣的緣分在一起,結果有和尚覺得精怪鬼物都是惡,所以收了那個妖怪。”
女魅嗤笑了一聲:“巧了,這故事我也聽過。我生於姻緣,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是和尚收了那個妖怪?你怎麽不提那個男人自己也躲進了寺廟裡,求著和尚保護他。妖怪懷著孩子,還為了那個男人水漫山寺,倒頭來落得個不得自由的下場,那個男人反而自由自在。”
“少拿那些人間情愛來誆我。”
許千舟感歎道:“雖然我沒聽過這個故事,但我怎麽覺得你的用詞非常的帶有個人情緒色彩。誒燕星辰,她是不是篡改劇情了?”
魅鬼眉目之間滿是厲色,長發翩然飄起,周身鬼氣森森。
全然不是記憶畫面裡那個和男人一起待在小鄉村的院子裡時,平和寧靜的模樣。
燕星辰渾身緊繃,警惕著周圍。
他聽到女魅的回答還有女魅對白蛇的故事的看法角度,再度回想了一下方才不太對勁的那些地方,突然有些明白了過來。
——他們眼前的女魅和男香客都在乎對錯超過其他!
女魅本來都要殺人了,結果被他用簡簡單單的白素貞和許仙的故事就拖住了腳步。
男香客本來就對鬼物極為害怕,一直在嘗試退開主殿的大門,推不開就躲在許千舟的身後,顯然是個怕死的。可女魅如果提到了對錯相關的內容,男香客居然突然有了膽子一樣,一定也要爭論一下。
周圍的和尚也只知道驚懼,沒有任何別的反應。
女魅明明是說要讓別人一起來評評理,可是從始至終,女魅居然都沒有看過周圍的那些和尚一眼,一直以來問的都是燕星辰他們三個人。
仿佛那些和尚並不存在一般。
……如果那些和尚真的不存在呢?
“……夢境?”齊無赦用極低的聲音同他說。
只有超脫於現實的夢境、幻境之類的情況,才會有這種格外放大某種意識,其他東西都很刻板單調的情況。
燕星辰點頭,又微微搖頭。
“類似夢境,但我覺得這更像是個地煞。”
如果他沒有判斷錯,他們現在真的在無知無覺之中闖入了一個地煞裡,那問題可就大了。
既然是地煞,那是誰的地煞?是男香客的嗎?難道男香客早就死在了隱山寺的主殿裡?
要破解地煞,就要破解地煞歸屬者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