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並不負責邢台軍的考教,軍有軍法,如何發落全憑梁將軍,本王不好置喙。”
閻雲舟言語中是不插手,但是卻也絲毫都沒有大事化小的意思,梁虎哪裡不明白,這是在要交代,他如何也不敢在閻雲舟的面前包庇下屬,方才所有的人各大二十軍棍。
寧咎都有些意外了,畢竟閻雲舟一貫不是個太計較的人,他認識他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都沒有見過閻雲舟有罰過那個兵將軍棍,但是這一次很顯然他並不準備手下留情,甚至梁虎命人抬來刑仗凳的時候,他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便是站在一邊眼睜睜地看著這二十軍棍打完才走,回去的路上閻雲舟的面色陰鬱,寧咎都有些意外了,拉了拉他的衣袖:
“哎,還氣呢?不就是幾個不長眼睛的嚼舌頭嗎?”
閻雲舟頓住了有些沉的步子,側頭看著他,目光複雜難辨,還隱約有些自責,這就讓寧咎有些看不懂了,他知道閻雲舟還不至於小心眼到別人說了他兩句拉不開弓便氣成這樣,所以這症結還是在他身上。
直到營帳中閻雲舟的臉色都沒有好起來:
“他們能夠這樣說,便證明邢台軍中很多的人都認為你是一個靠著我才得來侯爵的小白臉,這些話不是憑空出來的,我們聽到的是這樣,聽不到不知將你傳的多難聽。”
一個不受寵養在莊子上的少爺,和如今聖眷正濃在朝堂上都能直言稟奏的侯爺,這差距實在太大,沒有人願意去了解寧咎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才有了如今,他們只能看到寧咎嫁給了他,腦補出一段小白臉憑臉上位的話本子戲碼,何其可笑?
閻雲舟顯然氣的不輕,連臉色都有些發白,寧咎站到了他身後,幫他松了松肩膀,他就是有再大的氣,看見這人如此為他抱不平也消了大半,他雙手摟住了那人的脖子,然後按了按他的肩背:
“好了,我的王爺啊,氣大傷身,你喝了那麽多的藥,可別為了那麽幾個人氣壞了。”
閻雲舟卻反手按住了他肩膀上的那隻手:
“煜安,是我錯了,當初你…之後我便居於府中的時間居多,陛下著你繼承侯爵我也只是幫你接了聖旨,身邊的人顧忌我的心情,便不太敢提起你,以至於你在軍中做了那麽多,卻憑白被埋沒了下去。”
這才是他心中最難受的事兒,當初寧咎身死,身邊親近之人,哪怕是李彥都盡可能避免在他的面前提起寧咎,寧咎的名字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禁忌,隻存在了那些人的心中。
寧咎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賺來的,莫說是繼承侯爵,便是封侯按著他的功績也沒有任何人能多說一句,但是三年過去了,那場戰役已經離現在越來越遠,寧咎回來之後,那些不明所以的人隻當他還是當年那個莊子上不受寵的少爺,卻不知那個在軍中救了無數人性命的寧大夫,更不知那在幽州一人擋住千軍萬馬的人間修羅。
寧咎將下巴抵在了閻雲舟的肩膀上,彎下身來,抱住了眼前那人清瘦的腰身:
“雖然我是有些不甘心,但是旁人的看法與我何乾?這些你記得我就不委屈。”
閻雲舟目光中的冷冽之色褪盡,爬上了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意,他抬手輕輕撫了一下寧咎的頭髮,側臉貼了一下那人的側臉,聲音溫和低潤:
“你怎麽這麽好哄啊?嗯?不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嗎?”
寧咎越是這般他心中越是窩心,寧咎笑了:
“王爺,我都三十了,早戒奶了。”
閻雲舟下午巡營,杖責了十幾人,還都是剛剛到京的邢台軍,這消息是怎麽都捂不住的,沒兩個時辰的功夫在,所有隨駕北郊的朝臣便都知道了,最後邢台參將梁虎便到了禦前請罪。
洛月離有些風寒,李彥這一下午都在營帳中陪他:
“陛下,邢台參將梁虎在外請罪。”
李彥微微皺眉:
“梁虎?他不是前日才到嗎?今日來請什麽罪?”
張福躬身開口:
“回陛下,聽說午後王爺巡營的時候杖責了邢台軍中十幾人,想來梁將軍是因著這事兒來請罪的。”
第143章 這是什麽渣男語錄?
梁虎算是行伍出身,正經從底層爬上來的,對於閻雲舟他是服氣的,今日底下的那個幾個千總的話若是被他聽到他一樣不會輕饒,但是他對寧咎卻沒有對閻雲舟的那份敬畏。
李彥手中端著茶盞瞧著底下跪著的人:
“陛下,是臣治軍不嚴,言語衝撞了焰親王,對侯爺多有不敬,請陛下治罪。”
李彥未發一言,倒是坐在一旁的洛月離開口開口:
“梁將軍,你覺得今日王爺為何執意將那幾個千總軍法從事?”
梁虎自然是聽說過這位戶部尚書乃是陛下的老師,簡在帝心,回話的時候絲毫都不敢怠慢:
“軍營中的人粗鄙不堪,言語犯晦,辱及王爺,惹得王爺動怒都是末將的罪過。”
洛月離面上常帶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都灰暗了幾分,梁虎自覺失言,卻又不知道如何補救,只能跪在那裡垂首認罪。
李彥直接撂下了杯子,這聲音震得梁虎的心中都是一抖:
“看來梁將軍這罪請的也是糊塗,既不知王爺為何動怒,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罷了,既然如此,便回去好好想想吧。”
李彥並未發落,但是梁虎卻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不安,立刻叩頭:
“陛下,末將知罪,末將知罪。”
洛月離瞧著他的模樣提不起半分的同情,他自然是知道閻雲舟氣在何處,寧咎在軍中做的一切他確實未必知道,所以閻雲舟並未重罰,只是中規中矩地用了軍法,但是那幾個千總卻諷及閻雲舟的身體:
“我聽說梁將軍也是行伍出身,領兵多年,頗有微功,你當知道領兵的艱辛,戰場的凶險,焰親王這麽多年守著北境,受著北方苦寒,一身暗傷累累,你軍中的千總竟然言語辱及焰親王身體,而你,竟用言語犯晦幾個字草草揭過。
邢台是不是安生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合軍上下不長本事光長舌頭?”
梁虎這一次是真的心都沉了下去,他原本還想著這一次哪怕是輸給北郊大營的人也能在禦前露露臉,卻不想這一次的臉是露了,而且是露大了。
李彥實在不願意看見他,梁虎是被架出陛下寢帳的,朝中大半的朝臣這一次都隨駕在北郊,這營中多少的眼睛盯著?從梁虎進去,到他被架出來,有心之人便已經看了出來,陛下對邢台軍並不滿意。
梁虎被架出去之後李彥便有些沉默,連著喝了兩杯茶之後才抬頭:
“老師,我覺得我有些對不起閻哥和寧咎。”
今日的事兒只是冰山一角,那幾個千總是嘴上沒有把門的,將這事兒大咧咧地說了出來,但是沒有說出來的人呢?有多少人都以為寧咎就是沾了閻雲舟的光,從一個被養在莊子上的不得寵少爺,成了如今三品侯爺?
在軍中寧咎做了多少,他們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若是沒有寧咎甚至洛月離都沒有機會坐在他身邊了,他對寧咎是有著從心底的感激的。
而閻雲舟他更是心中有愧,若不是最後的那一戰中他讓寧咎攻打城門,閻雲舟也不會忍受了三年的死別之苦。
洛月離歎了口氣:
“也不能都怪你,三年前寧咎走的太突然了,我們所有人都沒有防備,閻雲舟更是成了一個活死人一般,那個時候誰人也不敢在他的面前提起寧咎,以至於這三年來,除了從前軍中的人,朝堂上知道寧咎功績的人寥寥無幾。”
寧咎當年出京的時候在朝中眾臣的眼中還是一個可有可無,被皇帝當做工具一樣塞到了焰親王府的棄子,攻入京城的時候寧咎連城都沒有進來便忽然走了,如今三年的時間過去,寧咎成了寧侯,那些本就瞧不起他的朝臣,自然將一切都歸咎到了他嫁給了閻雲舟這件事兒上。
晚上,閻雲舟和寧咎應著李彥的口諭到了禦帳用晚膳,到了的時候才發覺這帳中不止李彥和洛月離兩人,倒都是熟面孔,周維,李寒,張慎,王獨,寧咎看著這幾人的臉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回到了三年前打仗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