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暗玄收拾的差不多了,一會兒趁著中午天暖的時候過河。”
寧咎再一次目光掃了掃屋內,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落下,閻雲舟拉著他到身邊:
“不用看了,我們本也沒帶太多東西,再說洛月離很快便會到漳州來,落下什麽讓他著人送就是了。”
寧咎聞言轉頭:
“洛月離要到這裡了?”
“是啊,我們過了汾河,這汾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便盡在殿下手中了,我們打完了仗便走,這後面還有無數的事物要料理,只能他親自過來。”
寧咎坐到了他身邊:
“我昨日去傷兵營的時候好像聽到府外似乎有衝突,人還不少。”
閻雲舟提起外面的事兒便沒有什麽好臉色:
“昨天你出去的時候殿下來了,說了幾句外面的事兒,這漳州和此前平洲相似,有不少的官紳,鄉紳長期吞沒農戶的土地,我們到了城中也只是軟禁了知州,殿下便頒下政令不得驚擾百姓。
我們還從鄉紳那邊收購糧食,這年頭,拳頭才是道理,那些平常欺男霸女的鄉紳面對持械的兵將,沒了往日的能耐。
前兩日便有些受不住欺壓的百姓到了縣衙鳴冤,狀告一個鄉紳搶佔良家婦女和百畝良田,這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昨日,府外便已經聚集了一片狀告鄉紳的百姓。”
寧咎都被這個情況弄的有些目瞪口呆,但是心中卻也暗暗吃驚,他們對於漳州是入侵者,按道理來說,他們打進漳州百姓應該避閃不及,而此刻,百姓竟然到了被他們佔領的府衙鳴冤?
這只能說明,對那些百姓來說,他們這些“入侵者”都比不上那些黑心的鄉紳恐怖,可想而知這個地方的人平日是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這些鄉紳必定是將漳州的上下官員都喂飽了,咱們不是缺糧餉嗎?倒是可以趁機打打土豪。”
閻雲舟被他這個打土豪的說法給逗笑了,不過倒也是這麽個道理:
“是可以打土豪,不過過猶不及,我們此刻是清君側,並不是土匪,這橫行鄉裡的鄉紳就是處置也要按著大梁的律法處置,那些還能留下的也要留下,以安民心。”
寧咎懂這個道理,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的有錢人,否則保不齊什麽時候他們便會在身後桶自己一刀。
但若是按照大梁的律令處置那些惡霸,卻能快慰民心,說到底,鄉紳和地方官員遠沒有百姓多。
但是也要留下些問題輕的,讓他們不能抱團,人人求生他們才能拿捏那些鄉紳,讓他們主動破財消災。
外面的日頭高了起來:
“王爺,船已經備好了。”
該裝的都已經裝上船了,寧咎給閻雲舟披上了一個披風之後才扶著人出去,這裡到河邊尚有些距離,閻雲舟看著門口的馬車有些遲疑,但是還不等他開口,寧咎便率先上了馬車,衝他伸出了手。
閻雲舟到底是沒有拒絕,到了船上寧咎四下看了看,說實在的這船造的確實是精巧,他站在甲板上看了看遠處的山巒沉默了良久,閻雲舟從裡面出來站在了他身邊,寧咎立刻回頭:
“怎麽出來了,外面風大。”
“瞧你看的出神,想什麽呢?”
“想這一場戰爭何時能結束。”
說起來這場戰爭打了約莫半年,但是他卻仿佛都快忘了和平的日子是什麽樣的了,從前做醫生的時候便不提了,恍如隔世,就是在王府中的日子他都快忘了。
閻雲舟摟住了他的腰身:
“快了,盡量入冬之前結束戰爭,讓你能在王府中平平安安地過年。”
到了對面他們落腳在了一個鎮子的附近,那鎮子離汾河很近,且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寧咎陪著閻雲舟到了落腳的院子,這院子是個很普通的農家院,甚至還養著雞鴨鵝,這院子是李彥特意尋來的。
院子的位置在鎮子邊,大軍駐扎的中央,閻雲舟的身子不能出戰,在鎮子中的時間或許要長一些,這個地方也好守衛,再者選農家院也是洛月離在信中出的主意。
寧咎種種反應都是因為他不適應戰場,讓一個醫者去殺人這本就嚴重挑釁違背了他本身的意願,血腥和廝殺讓他走不出來。
這個時候他需要一個盡量日常又平和的環境來緩衝,越是住軍營恐怕症狀越嚴重,所以李彥才親自挑了這個院子。
小院子雖然不氣派,但是生活的氣息足,有利於閻雲舟休養,也有利於寧咎走恢復。
寧咎看著那房門口掛著的辣椒和玉米,門口看家的大黃狗,下午還在不合時宜打鳴的大公雞,有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戰場和農家院可以這樣切換嗎?閻雲舟笑著拉過了他的手:
“傻了還是怕狗啊?”
寧咎怔然回神兒,他以為過來是要住軍營的:
“大軍駐扎在哪了?”
“都在這周圍,這小鎮子不大,進去了也住不下,你還沒住過這樣的院子吧?走,帶你進去看看。”
寧咎被他牽著嘟囔了一句:
“說的像是你住過一樣。”
他這貴為王爺,自然不可能住過這樣的地方,閻雲舟倒是笑了:
“誰說我沒住過?十幾歲的時候我隨大哥往返北境的,經常在獵戶家或者農戶家借宿的,還會將路上打來的獵物分給他們。”
“人家不怕你們啊?你們就住人家家?”
“我又不是土匪,怕我做什麽?小時候經常從這邊走,有幾家沿路的農戶都認得我,夏天地裡的西瓜隨便我吃,都不要錢。”
寧咎…好歹也是王府的公子吧,吃西瓜不要錢很值得驕傲嗎?
不過徘腹歸徘腹,寧咎進去的時候還是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屋子很小,用現代的格局來說便是一室一廳,因為是北方,這裡面的屋子中不是拔步床而是土炕,廳也不大,左右格局,右邊是內室,左邊是一個廚房。
閻雲舟瞧著他出聲:
“這院子是殿下特意幫我找的,說是比住在營帳中要方便休養,只不過離大軍遠一些,平常飯食可以送過來,其他就要在這邊解決了。”
寧咎扶閻雲舟坐在了廳中的椅子裡,到處看,絲毫不在意他說的話,要說養病這院子自然是要比營帳方便多了,他瞧著也順眼些,無非是這小院子住不下侍從,他們又不是沒長手。
他還到裡面的炕上坐了坐,在現代的時候他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火炕都還是在電視劇裡看見的。
這一路隨著閻雲舟到北境來,在隨州住軍護府,在幽州住王府,就是前幾日在漳州也是住在知州的府邸,雖然都是北方,但是他住的地方幾乎都是衙門中,自然放置的都是講究的拔步床,沒有這普通農戶家中的火炕。
閻雲舟瞧出了他目光中的好奇,笑著開口:
“先別坐,這炕要燒一燒才能睡。”
寧咎抬頭有些不理解:
“都五月了還燒炕?”
這外面也不冷啊,閻雲舟揚了揚下巴:
“你坐一會兒便知道了,這地方是山區,別看這會兒晌午熱乎,到了太陽下山就涼起來了,這炕不比床,底下是用磚頭砌起來的,這磚若是不燒便冰涼,晚上人受不住的,這地方得到六月才能完全斷了火。”
寧咎坐了一會兒果然屁股下都是涼意,其實若是他便算了,不過閻雲舟那身子怕涼,若是這麽冰一晚上,估計明日腰和腿都受不了。
“那我去找柴火,先燒上,一會兒你好上來躺一躺。”
閻雲舟有意讓他找點兒事兒做,院子裡便連暗玄都沒有留,由著他出去找柴火。
這炕在冬天外面的冷的時候好點著,外面熱的時候反而不好點,因為抽勁兒小,很容易冒煙,寧咎找了柴火找了引燃的樹皮,折騰了半天光冒煙不著火:
“咳咳咳…”
廳裡坐著的閻雲舟被這滿屋子的煙嗆的連連咳嗽,寧咎立刻起來二話不說將人抱了起來,直奔院子裡放置的一個老舊的搖椅,還給他找來了一個披風蓋在身上:
“你先坐一會兒,我再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