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這貨能僅憑借一己之力,把他們所有人都掀翻到河裡去。
過了好半晌,胖子咂舌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簡雲台:“好消息。”
“我基本上回憶起駕駛操作了,現在就能出發。”胖子吞了下口水,訕訕說:“壞消息就是,剛剛咱們撞了兩下岸,好像引起士兵們的關注了。駕駛艙有玻璃,我看見兩個士兵一邊招手一邊往這邊跑——現在直接開走他們恐怕會吹哨啊!到時候就不是躲藏了,恐怕會快進到被追殺,可是停住等他們排查,我們就會被抓起來。怎辦?”
簡雲台:“……”
深吸一口氣,簡雲台舉步走到艙室側面的窗戶邊,掀起灰蒙蒙的窗簾往外看了眼。
的確有兩名士兵正跑過來。
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應當不是覺得他們有問題,而是好奇來看看怎麽回事。
胖子從駕駛艙爬下來說:“怎辦?!”
簡雲台眉頭緊皺,現在肯定不能直接開走,一開走就等於做賊心虛,打草驚蛇了。
兩名士兵距離越來越近。
簡雲台與胖子出艙室,士兵們從右側而來,他們繞行到左側。
借著視角盲區,胖子面色突然凶惡起來,大拇指劃向自己的脖頸繞了個圈,小聲提議說:“把他們騙進來殺了吧?”
簡雲台:“不行。他們身上有聯絡裝置和gps定位裝置,我們殺了他們,屍體只能開出一段距離後往河道裡扔,同樣也會暴露行動曲線,聯盟就能縮小排查范圍。而且就算燒掉這些東西,巡察河畔的士兵無故缺失兩人,聯盟就知道我們走的是水路了!”
胖子面色發緊,“這樣也好過現在就被查到。再走近點,他們就能聽見嬰兒哭聲了——誒,誒!”胖子驚叫了一聲,隻來得及伸手往虛空一抓,啞女就已經越過了兩人,從左側的視角盲區中跑了出去。
“她要幹啥?”胖子都驚了。
簡雲台茫然搖頭,下意識抬手按住槍。
直播間觀眾也緊張焦心:
“啊啊啊啊啊啞女衝出去幹嘛?她應該不會暴露大膽他們的蹤跡吧?”
“應該不會,她是幫著媽媽的。但她上去也打不過那兩個士兵啊,這是送人頭呀。”
“你快回來啊啊啊啊啊!”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之中,啞女跑上前,假裝不經意撞了下其中一名士兵。
又迅速爬起從那士兵後跑過。
看到她這番舉動,簡雲台瞬間了然,“她想要吸引士兵注意力。”
胖子疑惑:“怎吸引,撞一下就行?”
被撞的士兵原地愣滯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意識到錢財不見了以後,他頓時怒不可遏,轉頭斥道:“小偷!”
同伴抽出電棍,抬手向前一甩,電棍重重擊打上啞女的背部。啞女慘叫一聲,踉蹌幾步摔到在地,刹那間被士兵包圍。
“是個賤民。”士兵輕蔑嘲笑一聲,抬腳踹向啞女,“膽子真他媽的肥,偷東西偷到你兵爺爺身上來了!”
啞女慘叫,咿呀咿呀往後躲。
同伴頓時大笑:“竟然還是個啞巴哈哈哈哈……你看她的嘴巴,她沒有舌頭……好惡心啊哈哈哈哈……”
現在最理智的做法,是迅速開著遊艇,無聲無息地從河畔邊離開。等士兵反應過來時,應該也不會覺得異常。
可是簡雲台和胖子都沒有動。
兩人皺眉看著遠處,臉色愈發嚴肅。
幾個成年男人被一個十二、十三歲左右的殘疾小女孩救,這已經夠讓人難堪了。若是此時再拋下挨打的啞女,自顧自開著遊艇走,那他們過不去自己心裡這一關。
咚——
咚——
白河城內傳出撞鍾報時聲。
下午五點整。
身後傳來腳步聲,這次裴溪刻意將腳步聲放重,甲板上的兩人總算是沒有和以前一樣,被這人的行蹤不定而嚇到。
胖子抽空轉頭看了眼,心中頓時感歎無論何時裴通行都能保持一派端正從容的風貌,他們其他人都滿身血汙,跟亂葬崗裡爬出來的流民一樣慘,只有裴通行的畫風獨樹一幟,“裴通行,有何見解?”
裴溪道:“有,燒遊艇。”
胖子懵了一下,“你說啥?”
簡雲台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燒其他遊艇,轉移士兵注意力?”
裴溪點頭:“嗯。”他手中的青燈微微揚起,木框之中的鬼火森白,火尖裹挾著藍色。不知道是不是簡雲台的錯覺,他總覺得相較於上次看見青燈時,裡面的鬼火好像變得昏暗了些。
還沒等他細想,青燈之中的鬼火就分出來一簇,落到了河面上。它潛入河底,卻未熄滅,而是竄向距離他們得有幾百米遠的另一艘大型遊輪。
遊輪巨大,真正燒起來,需要時間。
簡雲台收回視線,又看向啞女的方向。這一分鍾的交談裡,士兵們的拳腳如同雨點一般落在啞女的身上,啞女淒慘哀嚎不止,咿呀咿呀的嗓音變得嘶啞,活像是破舊的鼓風機在來回拉扯機箱。
士兵們興奮大笑,其中一名士兵突然從行囊裡掏出一塊饅頭。
他蹲下身問:“想不想吃?”
啞女緊張抬頭,臉上滿是烏青淤血,她眼巴巴看著那塊饅頭。
今天,她還沒有吃過東西。
上午出貧民窟偷東西,只在垃圾桶裡翻出一塊別人吃剩的盒飯,舔了舔裡面的油水就什麽也不剩了。中午出貧民窟偷東西,結果踢到了簡雲台的這個鐵板,還被踹了一腳,到現在她的後腿還隱隱作痛。
下午,一直在清理簡瑞芝身上的血,幫著胖子改裝推車,又去藥店買藥。
一整天都在忙活,啞女已經餓到眼前發黑。她小心翼翼伸出手,也顧不得這兩個可怕的士兵剛剛還在對她拳腳相加了。
手指觸碰到饅頭,立即在上面留下了一塊灰褐色的斑點。
士兵嫌棄又厭惡的“嘖”了一聲,嬉笑著將饅頭扔到了泥水地裡,用鞋底按著饅頭將其滾了數圈,“吃吧。”他開恩般大笑說。
啞女眼中泛淚撿起饅頭,哽咽埋頭大口大口地嚼,淚花滴落到泥水潭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士兵們仿佛看見了什麽新鮮的玩意兒,在一旁開懷大笑,還有一人掏出了手機,懟著啞女的臉拍。
胖子看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賤民難道就不是人了嗎。”
簡雲台面色難看。
他從前雖說在賤民區風餐露宿,經常受人覬覦。但那些覬覦他的人都被他拚死解決掉了,次次添傷,卻也沒有這樣被侮辱過。
啞女這人,倒是讓他意識到一些從前從來沒有考慮到的東西——
他和胖子雖說一開始是賤民,但他們都是有手有腳的人,也覺醒了頗為得天獨厚的祟種。自此抓到了機遇,扶搖直上。
可是在他們身後,還是數以萬計無力逃出泥潭的人,也許是身體殘疾,又或許是覺醒了無能的祟種。那些人也想要努力過上好日子,可是在階級制度這尊龐然大物之前,大多數時候努力並沒有什麽作用。
難道身為賤民,只能認栽?
遊輪觸燃,火勢衝天。兩名士兵的注意力總算被轉移,走之前還翻白眼踹了腳啞女。
“下次小心點!別到你兵爺爺面前晃悠,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白河城多死了個無家可歸的賤民,也不值一提。”
簡雲台輕吐一口氣,說:“難怪那些研究員要從聯盟出走——謀命水晶的出現,只會讓階級制度更穩固,大家都不想助紂為虐。”
胖子問:“你剛剛去藥店拿跌打損傷的藥了嗎?得給啞女上點藥。”
簡雲台:“拿了。”
啞女一瘸一拐走了回來,一行人總算回到了船艙之中。胖子翻找藥品,正要給她上藥,啞女卻堅決推開胖子的手,走到角落裡坐下,烏青紅腫的臉依舊鼓起,氣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