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霧四面環繞,鏡塚外面的世界均被紅霧覆蓋,那些霧氣翻騰著滾動著,像是紅蟻在燒燙的鍋爐裡瘋爬。而在鏡塚山最高的山頂處,傲立著一座巍峨的灰塔。
灰塔斑駁,黑漆黯淡,塔身像是由四個巨大的梯子搭建而成,藤蔓從縫隙中鑽出。
“去爬塔。”田僧說。
簡雲台面色驟變,轉頭時有些動怒了,“你是認真的嗎?這塔一眼都看不到頂,而且塔身濕滑,我現在這個體力往上爬,很可能會踏空摔下來,直接摔死都有可能!”
爬山對於他來說只是有點累,還不至於當初猝死。但爬塔就不一樣了,簡雲台壓了壓心底的火氣,眼前人養了裴溪一十多年,他不能當場甩臉。
“田僧通行,你對我有什麽意見的話,那就直接說。不要弄這些彎彎繞繞。”
“急什麽。你要是摔下來出了什麽事情,裴溪第一個找我拚命。所以我會接住你,你就放心爬塔,憑著自己的能力登頂。”田僧從寬袖中掏出一塊名牌,遞了過來。
上面寫著“簡雲台”三個字。
“入族譜。”田僧指了指塔身。
夜色朦朧,剛剛還有點看不清楚,借著青燈的余暉細細一看,簡雲台才發現塔身並不是實心的,裡面有許多張名牌堆砌而聳立,泱泱堆了接近大半個塔身。
田僧繼續說:“等你爬到塔頂之後,那裡有個中空的凹槽。注意點,不要上去就亂蹦,蹦到凹槽裡掉下去,我還得想辦法把你弄出來。總之你將名牌投擲到灰塔的凹槽裡,就相當於入了我鏡塚的族譜。”
簡雲台接過名牌,有些不死心哀歎:“入族譜難道很重要嗎?”
田僧:“對裴溪來說,很重要。”
簡雲台沉默兩秒鍾,也沒有多說什麽了,果斷轉過身搭上了灰塔。灰塔比想象中好爬,雖說鐵梯濕滑,但其中的縫隙算大,爬到一半還能休息會兒。因此也沒有發生墜塔之類的慘劇,上到塔頂後,塔頂是一個平台,佔地面積約一個籃球場那麽大。
正中間是足球球門大小的凹槽。
光線昏暗,簡雲台眯著眼睛小心翼翼靠近。凹槽之前還有一個立起來的小石柱,像是火炬一般,同樣也是暗淡無光。
這是幹什麽用的?
迷茫盯了片刻火炬,簡雲台搖了搖頭,正準備將名牌扔到凹槽之中,手腕附近突然傳來滋滋電流聲,低沉的男聲驟然響起。
“你沒有必要做這種事情,浪費時間。”
簡雲台手臂微頓,“教父?”
他索性盤膝坐下,伸手把玩著名牌,語氣不鹹不淡說:“看來你一直在等著我獨處的機會,你想跟我說什麽?”
“毀掉裴溪的青燈。”教父開口。
簡雲台手上的動作停了,怎麽說呢,他其實不是很意外。但真正聽見教父這樣說的時候,心臟還是猛地收緊,心裡泛起了一種十分濃烈的情緒,氣憤,難以置信。
以及心疼微生律。
“他是你的兒子。”簡雲台語氣發涼。
教父說:“這是既定事實。”
簡雲台臉色更加難看,“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是希望我親手殺死你的兒子?”
教父靜默了片刻,說:“我是希望你能夠救世,將和平帶給受難的民眾們。”
“……”氣氛僵持不下。
教父舒了一口氣,開口:“那我換一種說法——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裴溪,從他的身份,到謀命水晶危機,再到核心物品。”
簡雲台猛地攥住名牌,咬著牙說:“我什麽都不會對他說!”
“你不是在為他著想,你只是不敢說。你怕你說了以後,就會永遠失去他。”教父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你已經進過柳芙雅的鏡子了,應該知道他的誕生是為了什麽。”
微生律是個蓄意造出來的神祟,他的誕生,就是為了去攻克謀命水晶。
“那只是你賦予他的重壓。”簡雲台垂下頭,半張臉埋入了陰影之中,低聲說:“毀掉謀命水晶,可是之後呢?”
教父遲疑,“……什麽之後?”
“毀掉謀命水晶之後呢?輻射危機的確解決了,可是聯盟還在,祟種還在,階級制度還在,王還活著!你想要的和平真的會來嗎?”簡雲台咬牙說:“你應該也看見了我媽媽的鏡子?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和平與平等。而你做的一切都是治標不治本。”
也許是提及了簡瑞芝,教父那邊很是沉默了一陣子,半晌才嗓音乾澀說:“這些都是你的借口,是你想要他活下來的借口!”
簡雲台用力將名牌擲到了凹槽之中,下方一陣硬物碰撞的悶響,他起身,語氣涼薄道:“你只是想贏。”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教父的聲音變得更乾澀,沙啞極了。
簡雲台眸底閃過一似厭惡與厭煩,“你和王鬥了將近一十年了,一個想要用謀命水晶固化階級制度,一個不甘心自己的研究成果被這樣利用,與其為他人做嫁衣,還不如毀掉。你只是想贏,你輸了整整一十年,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謀命水晶毀掉之後,世界能不能從根源產生變化,你隻想贏。”
教父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深處那塊難以啟齒的恥辱,呼吸聲變得粗重了許多。他深吸一口氣,怒道:“那麽請問,你現在有什麽更好的解決方案嗎?我的想法的確是治標不治本,但好歹治標了!可以解決燃眉之急的輻射危機,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世界淪陷?”
回答他的,是一陣凜冽的破風聲。
簡雲台撐著灰塔邊緣,長腿向下重重一踏,從高塔上一躍而下。
他已經看見了裴溪。
果不其然,幾乎立即就有藍紗掠了上來,裴溪踏紗接住了他,在空中踏著藍紗繞了幾圈後,徐徐落到了地面。
“你有一個糟糕的父親。”簡雲台臉色煞白,握住裴溪的手臂,輕輕開口。
裴溪面色凝了一瞬,下意識轉頭凝視旁邊雙手揣袖,暗暗打呵欠的田僧。
“…………”
田僧像是後腦杓突然被人打了一下,面紗下的眼睛睜圓:“???!”
他登時怒不可遏,怒叫:“我沒欺負他!我這麽大一把年紀了,跟著他爬三個小時的山想讓他入個族譜,這叫欺負?!”
簡雲台扶額說:“我說的不是你。”
田僧不僅沒有被安撫到,反而變得比剛剛還要生氣,“什麽?這裡面還有誰比我更能擔當‘裴溪父親’這四個字?!”
“下山吧。”簡雲台躺在裴溪懷中,以往這個時候他早就飛速地跳了下來,但這次他破天荒摟住裴溪的脖頸,將臉埋到了後者的頸側,又心底發酸地半晌不動。
“下山,然後,我們結婚吧。”
第391章 請神上身50
下山的過程要比上山容易許多, 一襲藍紗從空中掠過,眨眼間門簡雲台就回到了房門前。胖子正愁眉苦臉撐著下巴,坐在房門前摳手指甲, 聽到響聲, 他驚喜抬頭,看見裴溪, 他又頭疼地住嘴。
“你們去哪兒了?”胖子起身問。
簡雲台站定, “你找我有事?”
胖子:“我有話要和你說。”他看了眼裴溪, 馬不停蹄又補充:“單獨說。”
簡雲台推開房門, “我想先睡一覺, 你有什麽事情等我睡醒了再說吧。”
胖子:“是急事!”
簡雲台走入房中, “以後再說。”
胖子跟了進去,急到忍不住抬高音量:“我要說的, 不是你不想聽的。”
“……”簡雲台這才頓足,回頭看了胖子一眼。正準備說話,後方又有兩道藍紗掠來, 田僧提溜著姚豐後領口, 一路將其帶到了房中, 滿臉氣定神閑將其扔到了地上。
“田僧通行!”姚豐手上甚至還拿著兩根筷子, 震怒且慫:“您下次在早餐時叫我去做什麽事情,請先等我把筷子放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