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芙雅又扯了扯簡雲台的衣袖,驚慌失措小聲道:“快別說了!教父生氣了!”
生氣?
就該讓他氣。
他這樣厭棄無情對待微生律,簡雲台隻恨自己剛剛沒把話說得再毒辣點,好再狠狠戳穿微生千鶴的痛腳。
微生千鶴眉頭緊皺,柳芙雅不停地看他的眼色,心中惴惴不安。就當她以為教父會和往常那樣,慍怒甩袖離去時,教父卻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會傷害她,更不會傷害她的孩子。你不懂,她應該會懂的。”
說這話時,教父眉眼間隱現疲憊。
柳芙雅愣愣盯著他看。
記憶之中,微生千鶴面對她時,很少會露出像這樣的表情——這是只有在面對簡瑞芝時,才會有的急切又無奈。
她通常看見的,往往都是不耐煩、不耐煩卻不得不隱忍,以及厭棄與不高興。
柳芙雅臉色蒼白,低低垂頭看著自己的手腕,上面還有沒有擦乾淨的口紅試色痕跡。她攪著自己的裙子,低聲說:“你們能不能聽我說一句話……只是說一句就好,我只是想帶阿律見見他的親生父親。我沒有想這麽多的,如果你需要簡女士這個神祟來做研究,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我也是個神祟。阿律每次從研究所出來都很疼,簡女士是個好人,她保護我的孩子,我也想要保護她的孩子……”
微生千鶴猛地扭頭,音量提高:“我不是說了沒想過害她們母子!你為什麽總是聽不懂我說話,我說的話很難理解嗎?”
柳芙雅被嚇得不敢繼續說下去了,低頭看著地面,喃喃說:“對、對不起。”
“你和他說對不起幹什麽?”簡雲台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轉頭衝微生千鶴怒道:“你不拿簡瑞芝做實驗,不拿簡瑞芝的孩子做實驗,因為你知道這樣是在害他們。那你就可以拿阿律做實驗了?你在害你自己的親生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但你還是默許了!”
微生千鶴:“聯盟為什麽要對神祟趕盡殺絕,神祟與其他祟種有什麽不同的區別,神祟是否能成為扭轉謀命水晶困局的關鍵一筆。想要知道這些,想要阻止王,那就必須得針對性研究神祟!柳芙雅是個神祟,瑞芝是個神祟,她們都是現成的試驗品,但我不讓她們去做實驗,就是因為我認為生為神祟,不應該成為被別人剝削的理由——如果我是神祟的話,我已經上了手術台無數次。”
“可恨我不是神祟,又不願去剝削這些生為神祟的自主人民,”微生千鶴直視簡雲台,道:“那就只能人為造一個神祟出來。阿律從出生以前,就已經被決定好了用途。”
“…………”錐心之言。
阿律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流逝,攥緊巧克力盒子的指尖隱隱泛白。
簡雲台眉頭緊皺。
微生千鶴平靜說:“這些,我事先已經與柳芙雅商量好了,我和她在一起只是為了人為製造神祟。現在神祟已經被造出來了,她的使命已經完成,我會庇佑她一生平安。”
柳芙雅眼圈微紅,啞然地張嘴:“你是覺得,簡女士的孩子是愛情的結晶,不能拿去做實驗。阿律則是一件被蓄意製造出來對抗聯盟的武器,所以怎樣傷害他都可以?”
“沒有人想要傷害他。”
微生千鶴皺眉說:“放任王這樣下去,整個世界都會蒙受災難。必須有人去做這件事,我不想傷害獨立自主的人,只能再造出一個神祟專門去做實驗,這有問題嗎?”
他又看向簡雲台,面色平靜,淡淡問:“這有問題嗎?”
簡雲台臉色微沉:“……”
微生千鶴:“你如果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你可以告訴我。不拿一個神祟身先士卒來做實驗,神祟之謎就永遠都解不開,我們無法對抗王,將來只會死更多的人。這個神祟不可以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因為這對於任何一個擁有自主靈魂的人來說,都過於殘忍。我只能再造一個出來,有問題麽?”
簡雲台艱難說:“你是覺得……阿律不是一個擁有自主靈魂的人?”
微生千鶴道:“他的出生,就是為了做你所謂的實驗小白鼠,去拯救更多的人。”
“……”簡雲台僵直站立,偏頭看了眼阿律,阿律手心冰涼,咬著下唇縮在厚厚的絨毯之中,臉龐顯得更小了。
直播間彈幕刷新飛快:
“我靠……我竟然有點被說服了……”
“好有道理。”
“姐妹們清醒一點啊!不要被拐進去了!每一個人生來都是有自主靈魂的,即便微生律的出生就是為了被用來做實驗,那他也是有情感有靈魂的人!不是物品或武器!”
“想不到別的辦法……想要救更多的人,那就必須得研究神祟。如果是王的話,恐怕想都不想就拿簡瑞芝或者柳芙雅來做實驗了,教父竟然想到再人為創造一個神祟出來,說起來也算是對其他人仁至義盡了……可是這樣微生律也太可憐了吧。”
“即便對得起所有人,他也對不起微生律,對不起他的親生孩子!”
“可惡!好想把我的嘴扔到簡大膽身上,這還不罵回去?這還不罵回去?”
雖說觀眾焦急氣憤,但她們也只是在口嗨,因為她們發現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簡雲台的話,那真是被說教得啞口無言,根本懟不回去。
晚上睡覺時,可能都要跺跺被子恨自己剛剛沒有發揮好。
簡雲台現在就是覺得自己沒有發揮好,想懟回去卻無話可說。
說你不配當一個父親?
那微生千鶴可能一點都不會放在心上,這種話對他來說可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最後簡雲台臉色僵冷,說:“我明白簡瑞芝為什麽不喜歡你了。”
“…………”微生千鶴臉上的平靜出現一絲裂痕,他很快強作鎮定:“為什麽?”
簡雲台:“你覺得阿律是你的所有物,所以你可以隨意決定他的用途?恕我直言,你要是真這樣想,簡瑞芝可能覺得你是個傻逼,因為我現在就覺得你是個傻逼。”
簡雲台很少說髒話,對於他來說,剛剛說的不是髒話,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微生千鶴面色一沉。
觀眾們猛地拍桌:“對!就應該從這個角度懟,我心裡的那股氣突然順了好多!”
“笑死,教父的臉色好難看hhhhh”
“他可能幻視了簡瑞芝,我懷疑母上大人也這樣懟過,要不然教父不至於連話都講不出來哈哈哈哈……”
柳芙雅在一旁都快要急哭了,她不知道簡雲台哪兒來的這麽大勇氣,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教父。剛剛的那些對話,其實她聽得半懂半不懂,“我怎麽就這麽笨呢。”她心裡這樣酸楚地想著,眼圈通紅開口說:“別吵了,不看了不看了,我們這就回去。”
簡雲台牽著阿律,轉身就走。
再多留一秒,他的拳頭都在發癢,隨時都會砸到微生千鶴那張儒雅的面具上。
身後傳來聲音:
“不是說做了巧克力嗎?”
柳芙雅腳步微頓,壓訝異又驚喜回頭:“你要吃?你不是不吃甜食嗎?”
微生千鶴沉默片刻,說:“只是不喜歡吃,不是不能吃。”
柳芙雅便又拉停了簡雲台。
“……”簡雲台冷著臉站在原地,活活像是誰欠了他八百萬。
柳芙雅見他獨自生悶氣的模樣,抿唇笑了笑,小聲說:“別生氣了,小小年紀怎麽氣性這麽大,和簡女士一模一樣。”
簡雲台咬牙看了一眼阿律。
阿律也在偏頭看著他,淺色的瞳孔像是琉璃一般,眸底深處倒映著彎月。
簡雲台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轉眼衝柳芙雅低聲說:“你還想把阿律做的巧克力給他吃?我要是你們,我剁碎了喂狗都不給他吃。他根本不拿你們當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