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出醫療所後,室內只剩下胖子和裴溪。
其實想跟過去的話,他們也能跟去,但胖子純粹是怕冷。進鏡子的時候他們都穿著夏天的衣服,但鏡子裡已經臨近冬季了,胖子搓了搓手臂,決定還是留在空調房裡。
裴溪不知為何,沒有跟去。
胖子鑽到被子裡把金金裹起,有些尷尬。他不知道該和裴溪聊點什麽,正準備硬著頭皮強行找點話題,眼前突然一晃。
神識猛沉,如從雲端墜落。
只是一瞬間,很快胖子就恢復了清醒,愣了幾秒鍾後猛地抬頭,“剛剛……霧草?剛剛那個是致死轉折點嗎?”
裴溪薄唇緊抿,“嗯。”
——不知道為什麽,柳芙雅一靠近,他就有些抵觸壓抑,難以呼吸。
故此,沒有跟過去。
胖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還在自顧自驚訝,環顧周圍訝異道:“場景怎麽沒變?”
場景沒變。
簡雲台也在皺眉看周圍。
怎麽回事?
一般而言錯過一個致死轉折點,就會進入下一個致死轉折點。
身邊的場景也會改變。
而且他剛剛錯過的那個致死轉折點是什麽?柳芙雅剛剛有做出什麽選擇嗎?——她好像只是選擇帶阿律去見教父。
“……你在聽我說話嗎?”眼前有一隻手晃了晃,簡雲台轉頭看過去,就看見柳芙雅擔憂的視線。
“你還好嗎?”
簡雲台定神,用笑容掩飾:“聽見了,你剛剛說要先回住所取點東西,再去找教父。”
柳芙雅笑出聲,說:“這是我五分鍾前說的話了。我剛剛說的是你覺得玫紅色好看還是磚紅色好看,以男性的角度來看,這幾個哪個塗嘴上更吸引人。”
她伸出手腕,應該是剛剛用口紅在腕上上塗了幾道杠子,看起來顏色差別不大。
簡雲台分不清玫紅磚紅桃紅,還有個什麽爛西紅柿紅,這是什麽奇怪的紅?他隨手指了個肉眼看上去更順眼的紅色。
“這個?”
“好,那我改塗這個吧。”柳芙雅高高興興拿紙巾擦口紅,又取出新的口紅重新塗,期待說:“希望教父和你的眼光一樣!”
“……”簡雲台欲言又止。
他之前在神龕和教父下過幾次棋,棋盤邊專門給他備了些小零食,不知道是誰選的。如果是教父本人選的零食種類,那基本上教父喜歡的口味,他都不喜歡。
不過柳芙雅已經跳過了這個話題,來到住所,她又問:“我身上這身紅裙子是不是太素了點?我要不要找件亮面帶褶皺的?”
“……”這還素?
夜色已深,柳芙雅塗個大白臉大紅唇,還穿著一身血紅色的長裙,黑色長發及腰風一吹還會動,這放到其他恐怖副本裡,簡雲台可能都會把她當鬼打。
簡雲台委婉道:“深夜見面,神龕裡燈光昏暗,教父可能不會注意到你穿了什麽。”——別換衣服了快走吧!外面好冷啊!
柳芙雅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得換身帶亮片的,再在臉上加點高光。”說著她轉身進屋,“然後再卷個頭髮。”
啊啊啊啊啊啊!你別弄了!!!
簡雲台痛苦蹲在柳芙雅屋外,懷裡的阿律悶悶發笑,趴在簡雲台耳邊說:“其實你只要誇她今天很好看,她就不會換了。”
簡雲台:“你剛剛怎麽不說?”
阿律笑著縮到簡雲台的懷裡,咳嗽兩聲虛弱說:“沒關系,媽媽做這些很熟練,很快。她也想早點見爸爸。”
簡雲台:“她每次都這樣嗎?”
阿律搖頭,說:“她每次都會在見爸爸前精心打扮。簡姐姐回來後,她就不敢去見爸爸了,後來發現簡姐姐不喜歡爸爸,她才重新試探的,不過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鄭重。簡姐姐離開神龕之後,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回歸到以前的狀態,精心打扮後帶著我去見爸爸,她覺得這樣,爸爸就會喜歡我們了。”
簡雲台想起那什麽磚紅玫紅爛番茄紅都覺得頭大,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柳芙雅用色都太鮮豔了。
她自己好像都沒有察覺到,她想要用顏色,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可是無論她怎麽精心打扮,她在神龕的存在感依舊很低。
沒有人在意她。
就連她死後,也沒有人記得她的名字——說來可笑,覺醒為世間罕見的神祟,竟然沒有人記得她的名字。
至少後來在神龕中,陳伯平等人提起她,也只是用“一個神祟”來指代。
也許這就是致死轉折點。
——簡瑞芝離開神龕的幾個月後,柳芙雅終於能夠重振旗鼓想要去吸引教父的注意力,想讓教父喜歡她們母子。每每精心打扮,卻每每被忽視,這十五天內的每一次被忽視,都是柳芙雅的致死轉折點。
所以場景才沒有變。
因為這是她的死亡倒計時,十五天。
等待了半個小時左右,阿律冷得瑟瑟發抖,簡雲台也冷得瑟瑟發抖。中途柳芙雅開了次門,屋內的光照出來,簡雲台險些以為見到了天堂。
但柳芙雅只是歉疚笑了笑,遞給了他們一個厚厚的絨毯,又進去卷頭髮了。
簡雲台:“……以你的經驗,她還要多久。”
阿律似乎也有些意外,笑說:“今天好像格外久,哥哥很冷嗎?我的手是熱的,我可以給你暖手。”
簡雲台辛酸說:“謝謝。”
他又問:“為什麽我們不能進去等?”
阿律將他的手捧到了懷中,緊緊貼著溫熱的腹部,頭上的白色小呆毛高高翹起,“這裡有很多新兵,會開些不好的玩笑。”
“比如?”
“他們會說我要有新爸爸了,問我更喜歡親爸爸還是更喜歡新爸爸。”阿律對著簡雲台的手哈氣,笑得眼睛微微彎下,“所以你不能進去,因為會連累到你的名聲。”
簡雲台眉頭皺得更緊。
柳芙雅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他的嶽母?婆婆?反正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聽到這種話,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簡瑞芝沒有管過這個嗎?”
阿律說:“管啊,怎麽管。嘴巴長在別人的身上,管不住的。禁止明面上講,他們就私下裡講,禁止私下裡講,他們就出兵在外的時候講,研究所的叔叔阿姨們也很生氣,但這裡剛建,很多招收的新兵都是小孩子,越不讓他們說他們就越逆反。”
簡雲台:“小孩子怎麽了?”
阿律說:“小孩子的惡意,才是最純粹的惡意。因為他們分辨不清孰輕孰重,簡姐姐說成年人的惡意大多數都是有利可圖,但小孩子的惡意很多都是沒有目的,只是覺得好玩、會讓人心情變差,他們就去做了。”
簡雲台詫異揪了揪阿律通紅的耳朵,“你不也是小孩子嗎?我看你挺乖的。”
阿律得了誇獎,臉龐微紅,靠在簡雲台肩頭輕聲說:“待會媽媽出來後,你誇誇她。就像誇我一樣誇,不然她可能還要換衣服。”
簡雲台悚然:“我一定誇。”
嘎吱——
居所的門被退開。
簡雲台疑惑看了眼柳芙雅身上的紅裙子……這和之前不是同一件裙子嗎?
好像是有點不一樣,呃,多了個袖口?不對,之前好像也有袖口。
再看頭髮,好像是卷起來了。
多了對耳環。
簡雲台感覺自己好像在兩張一模一樣的圖上找不同。
柳芙雅興奮問:“怎麽樣?”
簡雲台:“挺好的。”懷中傳來阿律的輕咳聲,簡雲台立即改口道:“比之前好多了!你這件裙子——呃,挺紅的。還有耳環,變長了,還有頭髮……總之比之前好。”
他這些個蒼白的誇讚,直播間的觀眾們簡直不忍直視,想笑又有點小嫌棄。
偏偏連這麽蒼白的誇讚,柳芙雅都覺得高興,掀起裙擺轉了一個圈說:“我換了好幾件,還是覺得原來的這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