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來簡雲台的心情很好。
因為見到了院長女士。
比起她,院長女士才更像是簡雲台的親生媽媽,陪伴簡雲台度過了整個青春期。
孤兒院的孩子們正在吃早飯,院長女士指揮簡雲台將啞女放到了客房,就帶著他們一行人來到餐廳,“晚飯後你們再離開吧。”
一行人坐在長桌前。
附近的孩子們都好奇伸頭看著他們,竊竊私語不止,又嘻嘻哈哈說著什麽。院長女士端來幾個餐盤,裡面有包子、饅頭等面食。她依次將其放到了眾人眼前,胖子剛才就沒吃飽,抽出筷子就埋頭苦吃。
簡雲台、簡瑞芝都沒有動,他們戴著口罩,不方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摘下口罩。
“……”院長女士眉頭緊皺,視線迫人。
簡雲台將餐盤往前一推,又順勢收走了簡瑞芝面前的餐盤,笑著說:“王院長,我們來的時候吃過了,現在不餓。”
院長女士懷疑:“你怎麽知道我姓王?”
簡雲台胡謅:“剛剛過來時聽到有人這樣叫您,難道不是嗎?”
院長女士沒有回答,細細看了眼這兩人全副武裝的模樣,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冷:“早飯不吃,你們午飯和晚飯也不吃嗎?”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簡瑞芝低頭盯著桌面,說:“我們不餓。”
院長女士盯著她看,簡瑞芝一直不與她對視,於是她也只能看見簡瑞芝的帽簷,“不餓……”她低嘲笑了一聲,諷刺說:“放心吧,我們院裡沒錢弄監控,你們不會被監控拍下來,你們想遺棄的孩子未來也看不到你們長什麽模樣。”
簡瑞芝抬起了頭,眉頭微皺。
院長女士沉默片刻,意有所指繼續說:“孤兒院門口有個監控,經常性有人戴口罩戴帽子,把臉擋得嚴嚴實實,把嬰兒扔在我們門口。看來某些人心裡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見不得人的。”
這次簡雲台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起身說:“您誤會了……”
簡瑞芝拉了拉他的手臂,“沒事。”
簡雲台偏頭看向簡瑞芝,沉默著坐回了原位,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另一個世界的媽媽,是不是也是像現在這樣,沒有為自己辯解。
“午飯前你們就離開這裡。”院長女士冷漠說:“在這裡戴上口罩待一天沒有什麽必要,我們不會改變想法的。與其消磨時間,不如出去摘掉口罩,帶小孩吃頓好的。”
※※※
早飯時間過後,簡瑞芝抱著嬰兒回客房照看啞女,簡雲台等人則是來到另一間客房,換腰腹上的綁帶。
“你們這個院長女士,嘴巴是真的毒。”胖子雙手繞著繃帶,感歎道:“你有沒有看見你媽剛剛的臉色,整個都面無人色。”
簡雲台脫掉上衣,雙手撐到窗台邊,“她本來就那樣,從小把我罵到大。”
胖子幫忙纏繃帶:“所以現在無論別人罵你啥,你都覺得無所謂?”
簡雲台:“都沒王院長罵得狠。”
胖子笑著說:“那你怎辦?你這碗水根本端不平啊,一邊是相當於養母的院長,一邊是生母,你要站哪邊?”
“這不是我要站哪邊的問題,現在重點是怎麽把小孩留下來。”簡雲台頭疼說:“我不想跟王院長起衝突,趕緊帶著我媽離開這裡吧,待的時間越長她就被罵得越狠,王院長肯定要一直罵她的。”
胖子咂舌:“你媽現在本來就有點emo了,丈夫去世了,還要被迫送養小孩。再被人指著鼻子罵一天,我要是她,我心態得炸掉,可能隨便挑個高樓跳下去算了。”
簡雲台最擔心的就是簡瑞芝的心理狀態,他想的解決方案很簡單,那就是遠離源頭。趁早離開這家孤兒院。
至於和院長女士的衝突,他根本就沒想要去解決,這事兒是解決不了的。
他了解院長女士的性格,對於這種疑似遺棄孩子的人群,她一直都是秋風掃落葉,半點兒不留情面。
簡瑞芝現在是被逮著個典型了。
要是直接把兩個小孩扔在孤兒院門口,肯定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午飯前偷偷溜走吧。”簡雲台咬著繃帶,將其從自己的腰上橫纏過去,“待會我去跟我媽說一聲,讓裴溪帶著咱們從空中走。”
胖子猶豫:“這不太好吧。”
簡雲台:“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胖子想了想,搖頭說:“沒有。留的時間越長,不僅要被罵,可能還會給這家孤兒院帶來危險,還是得盡快走。”
頓了頓,胖子又撓頭歎氣說:“可我還是覺得不太好,你媽這次是真的冤。她現在該不會躲在啞女房間裡愧疚到偷偷哭吧?”
簡雲台咬了咬下唇,同樣歎氣:“其實不需要去在意王院長罵了什麽,她本來就是這種性格,逮到誰都看不順眼。你就是半路撿個孩子,好心護送到孤兒院都要被她罵。”
胖子樂了:“這還能罵啥?”
簡雲台說:“罵那個丟小孩的人,順帶上你也罵上兩句。直接當沒聽見就行。”
胖子笑著拍了拍簡雲台的肩膀,“你媽媽要是也和你一樣想就好了。”
砰砰——
門被敲響。
簡雲台以為是裴溪,頭都沒回就說:“進來。”
房門被推開,傳來一聲有些尷尬的女聲:“啊,你在換衣服?”
簡雲台回頭一看,才看見進來的人是院長女士。他第一反應不是去穿上衣,而是順手拎起口罩和帽子戴上。
院長女士將一個小瓶子放到了門邊的鞋櫃上,說:“金瘡藥。”
她看了眼簡雲台幾乎纏了整個上半身的繃帶,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怎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算了,不能問的還是不要多問了。
院長女士將藥放下去後,就準備退出去。關門前又有些猶豫地停了下來,探頭擔心說:“你們的那個朋友一上午都沒有從房間裡出來,是不是我的話刺激到她了?”
胖子正準備打著哈哈敷衍一下,簡雲台直言說:“是刺激到了,她很傷心。”
院長女士糾結片刻,嘟囔說:“很傷心為什麽還要遺棄自己的小孩,我又沒罵錯。”
簡雲台穿上上衣,他知道院長女士是個怎樣的性格,偏眸淡淡說:“她不是遺棄小孩,如果能養,她一定會自己養。”
院長女士:“因為太窮了養不起?”
簡雲台搖頭,“因為太難了,所以養不了。”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院長女士搖頭離開,“養小孩本來就很難,都是借口。”
她走後,客房內靜了足足半分鍾。
胖子抹了把臉說:“我差點都忘記了被送養的是你自己,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你媽媽當初有多難,被誤解被中傷,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灰溜溜地傷心離開這裡。”
距離柳芙雅自殺還有六個小時。
客房的窗戶被人從下往上抬開,裴溪提著青燈躍了進來,聲音淡淡說:“觀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孤兒院四面寬闊,人群都聚集在操場。現在就可以從後面掠紗離開,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
“好。”
簡雲台提起外套,正準備穿上,口袋中的一個東西卻滴溜溜滾了出來。
落到了地上。
背陽的客房本有些昏暗,霎時間大亮,光線全部聚集於地面上的那顆小圓珠之上——天命珠在發亮。
裴溪本已經走到了門邊,察覺到後方有亮光,他疑惑向後偏眸。
後方的亮光卻消失了。
“…………”安靜。
窗戶外面傳來廣播聲,是一首南方的童謠,聲音甜美可人。鳥雀在窗邊揮舞著翅膀,又站到了窗台上,砰砰啄著窗戶,房內的時鍾滴滴滴響動,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裴溪猶疑皺了下眉,“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