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雲台也沉默了幾秒鍾,平心而論,林福雪這次是為了他,才對九重瀾行刑的。怨懟的話他實在不好說出口,想來想去也只能說:“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這聲音滿是淡淡的霜氣,在冰涼的海裡,仿佛人也跟著凍結了一般。
林福雪看了簡雲台一眼,從後者的眸子裡看見了一絲罕見的認真。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簡雲台竟然早已經把九重瀾放在了心上,今天繞了一大圈,也不過是想方設法力所能及地去保護後者。
可惜他之前一直沒有看出來。
若是能看出來,他就不會……林福雪心裡有些後悔,但事情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挽回的余地。
他只能再次道歉,語氣誠懇了許多,“真的對不起,下次我會問過你的意見。”
簡雲台皺眉說:“你真正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林福雪了然,“所以你帶我來這裡?”
簡雲台挑眉說:“要不然我拉你來幹什麽,你以為我很閑?”
林福雪笑著搖了搖頭,重重拍了拍簡雲台的肩膀,“你還真是護犢子。”
“他怎麽又打簡雲台!”紅紅幾乎是雙手抱頭,才能壓抑著氣憤的尖叫。
景禮捂住她的嘴,有些哭笑不得。
簡雲台目送林福雪往殿內走去,心裡面也算是放下一樁心事。不管九重瀾會不會接受林福雪的道歉,至少現在他所能做的,他都已經去做了。
抬手喚來看守的宮人,簡雲台問:“這幾天九重瀾的飲食如何?”
宮人抖成了篩子:“……”
簡雲台皺眉,“你們沒送吃的?”
“有!當然有!”宮人叫冤,“右使大人,鮫人族素來與咱們不合啊,我們就算送進去又能怎樣,什麽樣子送進去,就什麽樣子端出來,他根本動都不動啊。”
簡雲台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叫人去抓幾條魚,要活的。然後帶個大扇貝,要中空的那種。等左使出來以後,我進去……”
話還沒有說完,身邊突然一陣狂風,簡雲台的衣擺、發尾都被向前吹去。他詫異轉頭,就看見地面有一道又長又深的拖拽痕跡,像是巨輪車軸一般恐怖。
這長痕至少蔓延了數百米,附近的宮人全都驚呆了,一會兒看看宮殿,一會兒看看車軸盡頭的不明人形。
“……”
簡雲台:“剛剛是什麽東西飛出來了?”
宮人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說:“呃……好像是雪左使。”
簡雲台:“……?”
後方再次響起鬼哭狼嚎之聲,林福雪帶進去的宮人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滾了出來,滿臉的驚悚與震驚。
簡雲台連忙拖住一人,滿心窒息說:“怎麽回事,雪左使不是進去道歉的嗎?他到底說什麽了,九重瀾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手?”
“他什麽也沒有說啊!”宮人腿軟倒地,磕磕巴巴說:“剛、剛走進去就被浪打翻在地,我什麽也沒有看清,只看見銀紫色鮫尾一甩,然後雪左使就一路從中殿被甩到宮外,卷著海浪擊穿厚牆無數,從始至終雪左使連九重瀾的面都沒見到!”
簡雲台:“…………”
這一鮫尾下去,林福雪這個鬼祟恐怕得去掉半條性命。這也算是兩相抵消了吧,簡雲台心裡好笑又無奈,扶額擺手說:“快抬走快抬走,直接抬到海神殿去醫治。”
宮人們慌忙應聲,依言照做。
等魚和扇貝的過程中,林福雪被抬到水晶車上,簡雲台湊上前看了看。
“還好嗎?”
林福雪滿臉怨念,疼到面色慘白,卻還是哆哆嗦嗦哀怨出聲,“你說呢。”
簡雲台簡單檢查了一下,小聲說:“肋骨斷了三根,腿骨斷了一根,手臂也脫臼了,背上擦傷無數,連皮帶骨的,必須送到海神那裡治一下了。九重瀾下手這麽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罰他。”
他現在全當海神是個免費的公用靈祟,不用白不用。
林福雪深深閉眼,心有余悸說:“罰什麽罰,我以後都不會來這裡了。”
“總會見面的。”簡雲台笑說。
林福雪:“…………”
林福雪被抬走不久後,宮人們就抱著箱子過來,裡面裝有魚和扇貝。
他們小心翼翼問:“大人,您要進去嗎?”
簡雲台接過箱子,“嗯。”
宮人們欲言又止。
簡雲台:“有什麽話就直說。”
有宮人小心翼翼提醒說:“大人,不是我們不相信您,方才雪左使一進去就被拍了出來,還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您身體剛剛才痊愈好轉,短時間內不能再受傷了啊!”
他們似乎認定簡雲台會以同樣的方式,滑出同樣的深坑,被拍出來。
裡面畢竟是條凶鮫,四海聞名的凶鮫。這次能將其抓獲,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宮人們都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生怕觸怒他。
只有簡雲台一個人抱著一大堆活魚,面色冷靜地邁步進去。
宮人們眼前陣陣發黑,“備車!快點備車!時刻準備好將洛右使送去海神大人那裡治療,萬萬不可耽誤了!”
然而等待五分鍾,裡面卻沒有絲毫聲響。宮人們備好的水晶車頓時毫無用武之地,他們面面相覷,都好奇地提起腳步,小心翼翼貼到禁閉的大門前偷聽。
紅紅與景禮亦是如此。
兩邊都在貼著牆偷聽,原本殿內路線七拐八繞,林福雪撞出的這些大洞倒是省去了這些冤枉路。簡雲台直接順著洞走,一路走到了殿中,“框”一聲放下木箱。
魚群活蹦亂跳。
他心裡其實也是有些緊張的,有林福雪這個前車之鑒在,他當然也怕自己被甩出殿,摔斷幾根骨頭。只不過九重瀾這幾天都沒有進食,簡雲台也是硬著頭皮進來的。
抬眼看去。
依舊是又大又粗的黑色鎖鏈,洞穿了銀紫色鮫尾。九重瀾臥坐在台階上,從下往上看,他的鮫尾佔據了幾節台階,視覺效果極度驚人,仿佛立於危樓之下一般。
九重瀾正靜靜看著他。
上一次離開的時候,算不上不歡而散,但問題並沒有解決。簡雲台一時之間不想退,也不敢進,只能站在原地尷尬打了聲招呼:“呃,我又來了。”
“……”對面遲遲沒有聲響。
簡雲台心裡更不是滋味,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解釋說:“你別誤會,我不是來傷害你的。聽說你好幾天沒有吃東西,我就帶了幾條魚,想著用中空的扇貝悶烤。常言道人是鐵飯是鋼……不是,我是想說……”
胡言亂語半天,簡雲台自己都聽不下去了,這說的是個啥。進來以前明明已經組織好語言了,進來後就跟論文答辯一樣忘了個乾乾淨淨,隻記得人是鐵飯是鋼了。
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簡雲台已經有些說不下去了。謹慎地放下箱子,他說:“如果你不想看見我,我烤好魚就走。就是這個烤魚的時間有點長,至少得半個小時左右,而且你知道我不太擅長這個,在鮫人族不是作態,我是真不太擅長……”
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胡言亂語,這次話說到一半,對面傳來一聲悶悶的輕笑聲。
簡雲台話語一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猛地抬眼看去,對面的鮫人白發迤邐而下,雖身陷囹圄卻還是周身清風朗月,聲線放柔時有隱隱的笑意。
“很少見你這樣緊張。”
簡雲台啞然看著他,隻感覺這聲音像是羽毛尖端,輕飄飄撫過了耳畔。
回神後,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又驚又喜問:“你不生我的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紅紅(驕傲叉腰):這個家沒有我怎麽行!點兵點將騎馬打仗,就隨機抽取一個幸運觀眾來背黑鍋叭!
林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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