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震驚心道：“靠，好他娘的凶。”

　　水裡畢竟是鮫人族的主場，他差點以為他們才是被抓來的俘虜，毫無抵抗之力。

　　再轉頭一看，原地打滾的有，抱著腿慘叫的有，還有滿臉震驚地往外爬的。

　　只需要一秒鍾，全場只有簡雲台一人站立，並且還站得穩穩當當。

　　渾濁的海水比方才好些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夜明珠碎片一一落下，鋪滿了滿地閃爍的銀光。視野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簡雲台臉色微白抬頭看，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蔓延幾十米粗大黑鏈，貫穿了銀紫色鮫尾。

　　看著就很疼。

　　九重瀾背靠殿裡側的牆，整個人仿佛要融入黑暗中一般。

　　他的聲音依然像以前一樣好聽，溫潤又矜貴，說話時的語氣卻有些澀意。

　　“我想聽你說。”

　　簡雲台沉默：“……”

　　九重瀾整個人仿佛都被冰凍住了，身形繃緊，像是一把時刻都有可能會崩斷的□□。深吸一口氣後，他深深閉眼問：“他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簡雲台沉默。

　　這一次死寂持續了將近兩分鍾，這兩分鍾裡，眾人的心情那叫一個複雜，像是頭頂高懸厲刃般，不知何時刀會落下。

　　九重瀾睜開眼時眼睫微顫，視線同樣像是一把染血的刀刃，能夠輕易把簡雲台捅穿。

　　這視線複雜至極。

　　簡雲台難以看出他眼底的情緒，似乎有些被愚弄般的不甘，又滿是不可置信的悲愴，還有更多的……他讀不懂的情思。

　　他實在無法直視九重瀾，方才路上想好的那些哄人的話語，在見到被貫穿鮫尾的那一刹那間，就忘了個精光。

　　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

　　有些事情不是靠哄，就可以蒙混過去的。

　　就像是黑客白投擲導彈到白河城，魚星草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只是單憑借著哄，魚星草會原諒黑客白嗎？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有滔天的血債隔在中間。

　　直播間觀眾都快急死了：

　　“啊啊啊啊啊大膽你不要怕啊，就說你不知道，你沒有參與，這本來就是實話！”

　　“可是這個實話聽起來很像假話，九重瀾聽了只會更生氣吧……畢竟簡大膽的真實身份就是右使者，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如果是我，我會覺得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想騙我。”

　　“我感覺簡大膽現在是內疚到說不出話來，路上也能看得出來。跟黑客白那次一模一樣，雖說不是本意也不是本心，但過錯確實在他，後果也是他造成的。那麽漂亮的鮫尾上全是血，簡大膽甚至都不敢細看。”

　　“不是，你們仔細想想啊！鮫人淚副本裡只有九重瀾一個人信簡大膽，鐵證如山，他還是相信簡大膽的說辭。這說明只要簡大膽說了，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相信啊！”

　　“對啊，嗚嗚嗚嗚嗚簡大膽快說啊，你這是要把麻麻急死，相信你自己，只要你說了，九重瀾就會相信，我不想看見他像現在這樣傷心啊555555555”

　　在觀眾們焦急不已的時候，簡雲台心中一狠，就當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正準備開口，對面傳來九重瀾幾乎一字一頓的聲音，“你連名字……都是假的？”

　　這個不是假的！

　　簡雲台正要開口說話，耳側突然炸響副本背景音：

　　【警告！警告！】

　　【玩家簡雲台，您已回到海神宮，在海神宮之內，您需要嚴格遵照本次的副本身份，不得暴露您的真實姓名！】

　　“…………”

　　也許是簡雲台停滯的時間太長了，九重瀾還是同樣的話語，這次的語氣卻完全改變，滿是怒意：“你連名字都是假的！”

　　胖子剛從地上爬起來，衝簡雲台驚叫道：“洛右使，小心！”話音落下，又是鋪天蓋地的潮水，胖子兩眼一黑，隻感覺一陣風呼嘯而來，他就又被重重炫到了牆上。

　　這次牢牢嵌到牆體之中，摳都摳不下來，噗——又是一口血霧。

　　胖子震驚，再次心道：靠！真的好他媽凶！走進來前他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凶。

　　其他宮人也與他差不多，有些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爬起來，二度被重創。

　　大家心裡一時苦不堪言，抬頭一看，更覺得悲從心來，潮水全都避開了簡雲台，他現在依然是在場唯一站立的人。

　　“洛右使，咱們還是先出去吧！”有宮人總算是明白過來，說多錯多。洛右使自身可能沒什麽事兒，他們這些宮人可就慘了。

　　只能先把簡雲台請出去。

　　簡雲台充耳未聞，他見過的大場面不算多，但是絕對算不上少。這種場面根本就嚇不到他，皺眉說：“你們先出去。”

　　宮人們：“…………”

　　他們倒是想出去啊啊啊啊！現在斷腿的斷腿，斷胳膊的斷胳膊，都有心無力啊！

　　簡雲台無心顧及他們，說：“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對面死寂。

　　胖子和宮人們一致驚恐看向簡雲台，這種事情能解釋什麽？

　　先跑出去再說啊！

　　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九重瀾那邊威壓巨大，怒意仿佛化為滔天的重力，凌駕於海水之中，將所有人壓到起不來。

　　“解釋。”九重瀾沉聲說。

　　簡雲台組織了一下詞藻，一口氣說：“我那天的確是意外落水，意外被你救。在鮫人族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取得你的信任，只是由本心去做，包括上泉水台。海神在外的部署，我全都不知道，我也沒有想到海神珠出現，他們就會攻打上來。”

　　一言出，殿內落針可聞。

　　包括胖子在內，在場所有人的視線由驚恐，轉為發自內心的由衷敬佩。

　　不愧是右使大人，這個心性簡直了，面臨這種巨大的壓力，還能面不改色的撒謊。不僅將鍋甩得一乾二淨，還試圖借著這些話重新博取九重瀾的信任，想必一定是和後續競爭海神的任務有關系！

　　眾人恨不得當場鼓掌，難怪簡雲台是上位者，這個應變能力不是虛的。

　　宮人們全都想岔了，只有觀看直播的觀眾是上帝視角，此時她們激動不已：

　　“啊啊啊啊啊說出來了！幸虧簡大膽長了嘴，不然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了TAT”

　　“！！！我舒服了。”

　　“完了完了，我現在更緊張了，九重瀾會相信這種說辭嗎？即便有上帝視角，我都覺得這話假爆了好不好——身為海神右使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一切，這話好像把自己摘得太乾淨了一點，聽起來很假。”

　　“但這就是事實啊！”

　　在大家焦心的注視下，簡雲台心裡也有些緊張，後背浮現一層冷汗。

　　靜默片刻，九重瀾似乎是低低的笑了一聲，這笑聲裡仿佛含了無盡的酸楚與壓抑，他啞聲說：“你看看你的身後。”

　　……身後？

　　簡雲台疑惑回頭，就看見趴倒一地的宮人們，這些人臉上的表情都極其生動。有人訝異，有人震驚，有人佩服。

　　所有人的臉上就差寫著四個大字——

　　你好能編。

　　簡雲台頓時如墜冰窖，心情跌入谷底。

　　他方才的坦白，字字句句都是真話。但是在這群宮人神情的襯托之下，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他甚至都難以想象，九重瀾面對這邊的時候，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也能看見這些宮人們的表情。

　　方才的九重瀾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兩廂對比，如同一盆冷水迎面澆下。

　　再看向九重瀾時，這人已經垂下了視線，盯著地面一字一頓說：“洛右使此次苦心經營、處心積慮，真是辛苦。想必潛伏在我族的時候，一定滿心厭惡，恨不得離我這個鮫人越遠越好，卻只能被迫裝出歡喜。如此一想，這些天真是難為你了。”

　　他每說一句話，簡雲台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到最後已經毫無血色。

　　九重瀾慘笑一聲，眼眶通紅說：“早就聽聞海神座下右使者，玉骨薄情，冷心絕性，這天下沒有誰能入得了你的眼，唯有海神一人。”最後這句話，九重瀾不知為何，用的是重音，幾乎有些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