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瀾答:“自我記事起就有。”
那少說也有幾百年了。
簡雲台不禁緩緩皺眉。
他走回九重瀾身邊,語速極快說:“石室穩定,但甬道可能很快就會坍塌。為了安全起見,我現在帶你出去。”
“……”
簡雲台解釋說:“這邊石室一直沒有進水,外面的甬道倒是潮長潮落,水壓一下子高一下子低,石塊已經呈粉末狀。雖說待在石室裡不會有事,但你也不想被埋吧?”
話音落下半晌,面前宛如仙人的白發鮫人許久都沒有反應,只是靜靜窩在深坑中。
簡雲台疑惑問:“怎麽了?”
九重瀾定定看著他,彎唇說:“你讓我有些意外。”
簡雲台抿唇跟著笑了一下,說:“這就意外啦?以後我讓你意外的事情還多著呢。”他不準備多談,彎腰時向前伸手。
沉聲說:“快走,我背你出去。”
九重瀾卻沒有搭上眼前的這隻手。垂眸看了眼,淡淡說:“我不能離開。”
簡雲台微愣,急問:“為什麽?”
“三十戒律棍之後,是十日無水□□。若是中途離開,就算作受罰尚未了結,單向毀約,長老更有理由不讓人類進泉水台。”
在簡雲台愈發驚異的注視之下,九重瀾微微抬眸,認真說:“我不會有事。倒是你,趁著甬道尚未垮塌,你先離開這裡。”
正說著,外面的甬道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肉眼就能看見有一條蟒蛇大的裂縫自下而上起,又自上而下橫跨甬道。
整個石室開始無端搖晃。
簡雲台只是遲疑兩秒鍾,石室內就落滿飛灰。霧蒙蒙的灰塵在眼前跳躍舞動,落到了那條銀紫色的漂亮鮫尾上。
像是明珠蒙塵,摻著血沫。
氣氛一時死寂。
彈幕刷新飛快,觀看直播的觀眾們紛紛直起身子,焦急不已:
“啊啊啊啊啊這是妥妥的囚徒困境啊,到底是個人利益重要,還是團體利益重要。簡大膽現在救出九重瀾,可能會導致任務一失敗,但他不救的話,九重瀾一定會被埋很久!沒有海水的鮫人可怎麽活啊!”
“又是這種兩難的抉擇QAQ”
“唉,感覺按照簡大膽的性格,他可能真的會走,畢竟他是個事業腦。”
“可是他進入副本也有部分原因是為了九重瀾啊,他肯定想救九重瀾出去!”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簡大膽之前為什麽說羨慕景禮。在副本中,玩家就像是被主線任務綁架了一樣,行為不能跟從內心真實想法嗚嗚嗚嗚嗚……”
直播間討論得如何激烈,副本中就如何死寂。飛灰幾乎要蒙蔽雙眼,簡雲台眼底眸色變得幽深而壓抑。
他足尖微動,緩慢地後退了半步。
見到他這個動作,九重瀾緩緩垂下眼簾,並沒有多說什麽。
銀紫色的鮫人尾已經蒙塵,甚至能通過滿滿的灰塵,看見脫落鱗片後的血肉模糊,這是戒律棍留下的恐怖傷痕。
整個審訊室都開始搖晃起來,不能再在這裡面久留了。九重瀾重新抬眸時唇角微微勾起,這個笑容似乎有些勉強,但他還是端正神色,露出一抹寬慰的淺笑。
“走吧。”
他衝簡雲台輕輕搖頭,“我不會怪你。”
觀眾們幾乎要原地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不行!噠滅!安對!就是不行!怎麽能拋下九重瀾一個人啊啊啊!”
“簡大膽你給我清醒一點,任務不是一定失敗,但九重瀾是一定會被埋啊!而且這裡面還沒有海水,鮫人失會多疼啊!”
“九重瀾是為了幫你才被罰的,你剛剛還問他背上的傷口疼不疼……清醒一點呀!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不會哭的孩子難道就不疼了嗎?心疼九重瀾嗚嗚嗚嗚嗚……”
整個直播間全都是焦急的催促,這些簡雲台都看不見。當然也有觀眾有些在狀況外,“我怎麽感覺我們好像忘記了什麽?”
“忘了什麽呀?”
“不知道,就是感覺好像漏了什麽。”
另一邊。
地動山搖,紅紅當然也能夠感覺到。
她嚇得六神無主,下意識想要爬到深坑之上。但平日裡靈活的鮫人尾此時卻成為了她巨大的拖累,又重又遲鈍。
像是腰肢後綁了塊沉重的沙袋。
抬眼一看,蟲子全部都飛了起來。入眼所及全都是黑乎乎的飛蟲,以及灰塵。
什麽也看不清。
紅紅重重跌回了深坑之中,恐懼看向周圍,她今天會死在這裡面嗎?
景禮肯定已經逃走了!
紅紅心裡頓時泛起十足的委屈,眼圈通紅抱緊自己的尾巴。
她死了,大川怎麽辦。
大川那個臭弟弟,肯定會特別特別的自責。還有她的那些小裙子怎麽辦?沒有她的保護,小裙子肯定會被族人扔掉的!
“臭大川!”紅紅眼圈通紅抱緊頭,一片混亂中委屈罵:“壞景禮!壞人!”竟然拋下她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就跑走了。
正當她又委屈又難過時,後背被人戳了一下。紅紅詫異回頭一看,就看見景禮滿頭灰塵,一點都不像他平日裡那般,著裝舉動萬分精致,反而變得十足的狼狽。
景禮一句話都沒有多說,費力將紅紅拖出深坑,又拄著拐杖背上紅紅。
紅紅整條魚都傻了,愣愣看了一眼漫天飛蟲,委屈說:“我還以為你跑了!”
景禮小腿受傷,背上紅紅走了幾步,隻覺得腿好像快斷了。
疼痛難耐。
他忍著疼說:“別怕,我背你出去。”
紅紅委委屈屈埋在他的肩頭,愣愣問:“你不是怕這些小蟲子嗎?”
景禮被她氣笑,這個時候關注點居然這麽奇怪。他一瘸一拐向外走,偏頭說:“我都說了,我不是怕,我是覺得它們惡心。”
紅紅張著嘴巴看著他的側臉,明明周圍的環境肮髒又混亂,她卻覺得身下這個人的臉龐突然無比清晰,幾乎印到心裡。
砰砰——
砰砰——
心跳無端加快。
紅紅大驚失色,慌忙抬起上半身,免得讓景禮發覺她的異常。這個舉動給景禮增加了不小的負擔,景禮頓時悶哼了一聲。
紅紅瞬間乖乖趴好。
“……”她怎麽這麽緊張?是因為審訊室要塌了嗎?還是因為和人類貼太近了?!
景禮似有所感,疑惑偏頭問:“你的身上怎麽會這麽熱?”
“…………”
紅紅臉上爆紅,像是一隻煮熟的蝦子一般,用力拍了拍景禮的肩膀,“快走啦!”
景禮茫然,隻得繼續往外走。
剛出石室與甬道,他就聽見最左邊甬道傳來疾步之聲。景禮回頭一看,就看見簡雲台同樣背著九重瀾,面無表情往外跑。
來的正好!
景禮出聲時簡雲台還在他身後五六米,“我怎麽感覺……”
話還沒有說完,簡雲台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景禮:“我們好像……”
簡雲台已經飛速經過他,衝了出去。
景禮看著空無一人的甬道,沉默幾秒鍾,補完後面的話:
“……好像忘記了什麽東西。”
他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事態緊急,景禮隻得拄好拐,繼續一瘸一拐往外走。
※※※
“審訊室馬上就要塌了!”
“九重瀾大人還在裡面呢,送餐的人類也在裡面,這下子可怎麽辦好啊?!”
“他們會不會死在裡面?”
“不準瞎說!呸呸呸!”
長老們來到審訊室之前時,鴻溝前的鮫人們已經亂作一團,如熱鍋上的螞蟻。
正是退潮時,鮫人們又無法跨越鴻溝,只能眼睜睜看著審訊室的方向。
這次趕過來的只有兩個長老,他們的距離比較近,其余長老還在路上。這兩位長老均頭髮花白,一人面如黑鍋,眉頭皺成‘川’字形,正是那日與徐晴晴說話的鐵律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