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行？”他強行壓下肺腑之中彌漫而來的血腥之氣，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只是臉色比方才更慘白了。

　　九重瀾沒有回答，簡雲台又咬牙問：“剛剛不是你問我，有沒有什麽想要的嗎？”

　　“我指的是食物、擺件、衣物……一切你能想到的死物。不是指活人。”九重瀾傾身而上，單臂撐在床榻上，將簡雲台整個人都困在他的懷裡。

　　簡雲台根本退無可退，只能高高後仰著頭，拉開那麽一點兒聊勝於無的距離。

　　九重瀾渾身冰涼，單單只有湊到簡雲台頸窩處說話時，才會有熱意撫過後者的耳垂。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波瀾，話語中的含義卻像是百川匯聚，澆涼了世間萬物，將入眼所及的一切用寒冰封存。

　　“我的有緣人不是你，既如此，最終你的有緣人又會是誰？”九重瀾絕望勾了勾唇角，又有萬般柔情匯聚在漆黑的眸中。

　　他輕聲呢喃著，突然笑了。

　　聽見耳側這不合時宜的笑聲，簡雲台心臟忽然微微突了兩下，像是被人整個揪起。他這才詫異偏頭看去，比起方才絕望的勾唇，九重瀾這一次的笑顯得愉悅而矜貴，就連聲線也帶著笑意，定定看了他許久之後，薄唇輕啟，語氣溫柔而惑人說：

　　“誰也不見，那便只能是我。”



第253章 海神劫47

　　某處落敗殿內堆砌有種種雜物， 紅紅翻看著箱子裡的小裙子，時而仰天大笑，時而抱著小裙子嗚嗚嗚， 好像來到了天堂。

　　景禮在一旁抱著手臂， 眉開眼笑看著她，說：“你要是和我回王國，還能有更多的羅裙，怎麽樣， 考慮好了嗎？”

　　這件事景禮已經提過很多次了， 他提了多少次，紅紅也就拒絕了多少次。

　　理由很簡單。

　　她不敢離開鮫人族。

　　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鮫人族， 更別提上陸地了。這換算成現實世界， 就等於跋山涉水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國度久居。

　　想想都心生怯意。

　　紅紅轉頭，疑惑問：“你離開你的王國這麽久， 不會有人篡位嗎？”

　　景禮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說：“你在想什麽， 泉先國就是我的一言堂。”

　　紅紅“哇”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這麽厲害，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景禮追問。

　　紅紅抱著裙子看了眼景禮的小身板， 對比人類的體格來說，景禮算是發育好的。但是對於鮫人來說，景禮比她矮一米多。

　　紅紅儼然有些懷疑，說：“真的是你的一言堂？我過去的話不會被人欺負嗎？”

　　景禮眼神驟亮，從前談及這個話題， 紅紅都是想都不想直接拒絕。這次總算是口風松動了！他想了想，明明這個時候可以天花亂墜說些迷惑小女生的話，他卻誠懇說：“我不想騙你， 帶一個鮫人回去，肯定會有人說閑話。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一旦被我發現誰說你的閑話，我會把那個人提到你的眼前，無論是誰，都隨你懲治。”

　　紅紅抿唇笑了一下，眼睛晶晶亮亮的，小聲說：“你真是個昏庸的國王。”

　　“是有點昏庸，但不會無能。在我的國度，沒有人會傷害你，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景禮看見她笑，也下意識地跟著笑，問：“你現在是不是動搖了？”

　　紅紅臉龐一熱，不得不說她現在的確是有些心動了，正要鼓起勇氣開口答應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喧囂聲，像是有很多人想說話 這聲音由遠及近。

　　很快就來到了殿門外。

　　“好像是在這裡面。”

　　“我之前看見他們往這裡來了！”

　　不等殿內兩人反應過來，有人一把推開了殿門。為首的徐晴晴眼神環顧一圈後，指著景禮說：“把他抓起來。”

　　景禮一愣。

　　立即有鮫人上面，三下兩下便將景禮反手扣住，壓到地面。景禮倒是沒有反抗，就算是反抗也抵不過鮫人的力氣。

　　一旁，紅紅同樣愣滯，驚慌失措上前攔住鮫人族，訝異問：“你們幹什麽？景禮他不是海神宮的宮人啊，你們不是知道這件事嗎？等等！為什麽要抓他？至少得給個理由吧？！”

　　徐晴晴原本還繃著臉，觸及紅紅急切的眼神，她歎了一口氣說：“景禮是個人類，非我族類，這種節骨眼肯定要把他關起來。你放心，不會有人傷害他的，待事情結束，保證會把他完璧歸趙，送回泉先國。”

　　“……”紅紅啞然許久，回頭看了一眼景禮。景禮衝她無奈搖搖頭，紅紅又轉過臉頰定定看著徐晴晴，紅著眼眶小聲問：“我想問一下……這是九重瀾大人的意思嗎？”

　　※※※

　　另一邊，海神宮內。

　　“刺啦”一聲響，有鮫人在外面潑泉水，這是水落到磚瓦上的聲音。又像是平和的湖面被人猛地撕開，露出了下方的裂縫。

　　簡雲台不可置信地搖頭，又搖頭，像是重新認識九重瀾一般，滿眼的荒唐。

　　“你打算關我多長時間，一輩子嗎？”

　　不待九重瀾開口，他慍怒繼續說：“你弄清楚好不好，當初囚禁你的人是海神，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是心有不滿就去找他算帳。平心而論，這些天我一直想方設法護著你，唯有強製性分化這一件事，我承認我的確是理虧，如果你想秋後算帳，於情於理我都不會還手，倒也不必這樣囚著我，還強硬切斷我所有的交際圈子……”

　　一通話劈頭蓋臉砸出去，簡雲台明明是發難的那個，卻越說越喘不上氣，越說越覺得頭暈眼花，實在是缺氧。

　　再抬眼一看，尋常人聽見這種話，總能有點反應吧？九重瀾半點兒異樣都沒有，神情依舊輕描淡寫，看起來好像根本沒在聽。

　　甚至不是不認真聽。

　　九重瀾是壓根就沒有聽。

　　簡雲台怒意上湧，連帶著胃裡也翻江倒海。偏偏這時九重瀾抬手，指尖輕輕拭去他額間的虛汗，淡淡道：“不要急，慢慢說。”

　　簡雲台：“…………”更生氣了。

　　他“啪”一聲打開九重瀾的手，怒而質問說：“你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聽了。你不是說你不會還手麽。”九重瀾垂眼看了眼簡雲台的手，微微蹙眉。方才簡雲台就是用這隻手打開了他的手，明明是很輕的力道，簡雲台的手掌卻一片通紅。

　　看起來像是要滴血一般。

　　他又抬眼仔細觀察簡雲台，看起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明顯心境劇烈浮動。九重瀾便微微退開了點距離，說：“從你醒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鍾。”

　　簡雲台偏頭：“什麽意思？”

　　“十五分鍾，整整十五分鍾。”

　　九重瀾雖與簡雲台拉開了距離，高大的身形卻依舊佔據了半個床側，當他直勾勾看著一個人時，壓迫感十足。

　　他強調著這個數字，長而密的白色眼睫在眼瞼處落了一層晦澀的陰霾。垂眼看著地面數秒鍾後，才語調緩慢說：“這十五分鍾裡，你問過了海神，問過了戰局，亦問過了你在海神宮的好友。你憂心的事情似乎有很多，唯獨沒有過問過我的傷勢。”

　　玉骨已去，九重瀾現在只能靠控潮行動，從前華麗有力的鮫人尾，如今成了個漂亮的累贅。就連紅紅都曾擔憂過九重瀾去玉骨後如何，簡雲台卻連一句都沒有問。

　　“……”

　　簡雲台無言以對。

　　九重瀾等了足足一分鍾，什麽都沒有等來。他的臉色逐漸冷了下來，抬起眼睫時眉眼間也罩上了一層清肅。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為你流一滴淚。”說罷，他不再看簡雲台一眼。

　　毅然決然轉身出殿。

　　簡雲台一直目送他出門，大門又“砰”的一聲緊緊關上，這一聲好像是天邊降落下的驚雷，狠狠地擊打在他的心尖。

　　原本就有些痙攣抽搐的心臟變得更難受，殿內沒有一絲陽光，有的只有夜明珠投射下來的微弱白光，大片的陰暗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