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舉著手機,急到滿頭大汗。
梁燕則是不停地做禱告姿勢,頭髮披散著,臉色同樣是慘白如鬼。
簡雲台擲出了第八根鋼筋。
鋼筋第八次穿過沃霞玲的虛影,沒能對沃霞玲造成任何傷害。沃霞玲似乎也知道第三輪炮擊即將開始,她唇角的笑意更加得意,猖狂大笑說:“在你死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當年在白河城,你知道你的母親是怎麽逃出去的嗎?”
“……”簡雲台撿起了第九根鋼筋。
氣喘籲籲,渾身乏力。
沃霞玲冷笑著開口,“我眼看著她要出城門了,我說我可以放過她。她轉身逃跑的時候,一直撐著自己的肚子,馬上就要能出城門了——你猜猜看,我做了什麽?”
她仰頭大笑,“我開了槍!”
簡雲台握緊手中的鋼筋,面色冷然。
沃霞玲瘋癲笑著,說:“可笑啊可笑,她甚至覺得我會放過她!我怎麽可能會呢?要不是後來有人救了她,她那天必死無疑!不僅她會死,尚在她腹中的你,也會死!”
一屍兩命。
從前沒能做到,如今隔了二十年的歲月,沃霞玲遲來地要補上這一刀。
簡雲台冷冰冰地盯著她,在觀眾們的哀嚎聲中第九次投擲出了鋼筋。這根鋼筋自然還是沒有能擊中沃霞玲,反而還讓她變得更加得意,“你已經瘋了。”
她笑容擴大,歇斯底裡地喊:“你被我逼瘋了哈哈哈哈哈!微生千鶴和簡瑞芝逼瘋了我,如今我逼瘋了他們的孩子,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風水輪流轉了!”
簡雲台撐著膝蓋,氣喘籲籲抬頭看她,注視她片刻後,突然緩緩彎起了唇。
沃霞玲臉上的得意神情一滯。
她怒不可遏斥責:“你笑什麽?!”
簡雲台依然撐著膝蓋,他不再與沃霞玲纏鬥,反而脫力般坐到了地上。指尖輕點膝蓋,他彎唇說:“你難道沒有覺得,周圍好像安靜了很多嗎?”
“…………”沃霞玲身形僵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從天而降的炮擊聲不見了。她方才的情緒過於激動,周圍有不斷傳來建築物垮塌的聲音,她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這時候,簡雲台又淡淡說:“不如,你現在回頭看一看?”
沃霞玲整個人都僵住了,她依舊沒有反應過來,一寸一寸地回頭看。後方的景象展露無遺,她的臉色頓時青/白交加,胸腔起伏數秒鍾,似乎已經怒到說不出話來。
身後。
足足九根細細的鋼筋插在通電房上方的太陽能電板之側。在她還猖狂著說著那些挑釁話語的時候,橫梁竟然塌了!
中側的橫梁砸在防彈玻璃上,壓碎了防彈玻璃中的黑曜石晶體。三秒之後,整棟建築物更是寸寸崩塌,轟轟!轟轟!爆炸般的巨響穿透了耳膜,眼前灰塵奮起。
“你——你!”沃霞玲怒氣衝衝轉回了頭,氣到大叫:“你剛剛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話,你一直都在愚弄我!”
簡雲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說:“怎麽能說是愚弄。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告訴你了,我對你的心路歷程沒有興趣。”
沃霞玲:“…………”
地脈通電房已毀,遠處的梁燕總算是放下了一顆高高懸起的心——看來第三輪炮擊,這個巨大的浩劫於無形之中被化解了。
一旁的胖子渾身癱軟,危機過去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渾身的冷汗,手掌濕滑,差點握不住手機。
直播間一片歡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簡大膽是什麽人,他的心理素質可強了!”
“嚇死我了,我剛剛還真的以為他這是被沃老巫婆給激到發瘋了。沒想到他竟然每招每式都是衝著地脈通電房去的。”
觀眾們還沉浸在這個天賜般的驚喜之中時,沃霞玲似乎知道不能再顫抖。
她能夠害死簡雲台的底牌,不過只是第三輪鐳射炮而已。如今鐳射炮不可能再發射了,她已經沒有任何底牌了,繼續久留下去,簡雲台遲早都能反殺她。
想通了這一點後,幻象消失。
幻象一消失,真身也就漏了出來。
不遠處,廢墟之中有一個身形搖搖晃晃地站起,正是缺了一隻胳膊,又瞎了一隻眼的沃霞玲。
她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想跑?”
簡雲台已經恨透了這個跟滑泥鰍一樣的女人,每一次都是即將能殺死她的時候,她總是僥幸逃脫!
怒火在心中堆積,仿佛要撕裂肺腑一般。簡雲台深呼吸都難以平複心緒,他的心裡甚至都有一種十分極端的想法,若是今天還讓沃霞玲逃出生天,他寧可去死!
想到這裡,他立即追了上去。
“誒!”胖子高呼了一聲,眼看著只能看見那兩人模糊的背影了,他勉勉強強支著膝蓋站起來,追了上去。
梁燕崩潰拽了拽頭髮,憤怒地嚎叫了一聲,最終也認命地追了上去。
※※※
遊走在身旁的電光消失了,魚星草趴在地面上,艱難地抬起頭。
前方。
黑客白跪坐在地上,他終於走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記憶中的胡同。
經歷了兩次炮火的襲擊,胡同已經看不出以前的模樣,那些生活過的痕跡都已經被硝煙與粉塵所覆蓋。黑客白嘗試著搬動身下的鋼筋與水泥板,卻無力撼動。
“他們還埋在下面。”
魚星草踉踉蹌蹌走過去的時候,聽見黑客白說了這句話——他們還埋在下面。
魚星草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小心翼翼來到黑客白的身前,蹲下身平視著他,聲音嘶啞說:“當初導彈襲擊之後,督察隊挖出了很多屍體。他們沒有埋在下面,黑客白,他們已經入土為安了。”
黑客白恍惚地抬起眼簾,陽光穿過了迷霧,他整個人都浸泡在陽光之中,皮膚白得發亮。可是他的眼睛黯淡得像是最為幽深的地獄,他搖了搖頭,輕聲開口。
“可是總有人埋在很深的地方,埋在督察隊找不到的地方。”黑客白雙手撐住地面,肩膀聳動不止,“都是我的錯,都怪我!”
魚星草目光複雜看著黑客白,尋常人這個時候會怎麽安慰?他不知道。以他的立場,他什麽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魚星草抓住了黑客白的手腕,忍淚說:“逝去的人已經逝去了,我們是僥幸留下來的人。你不是罪人,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們都有共同的傷疤。”
黑客白抬頭,看向他。
黑客白看起來很恍惚,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暈倒。但魚星草還是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說:“白河城的那場浩劫,送走了很多人。我們雖然活了下來,但我們好像一直都被困在過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想再繼續那樣痛苦了,我也不想每日每夜輾轉反側,閉上眼睛就是火光與硝煙,我想從過去的牢籠裡逃出來,你可以幫幫我嗎?”
黑客白的唇角動了動,眼角泛紅。
魚星草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如果爸媽還活著,如果鄉裡鄉親們還活著,他們看見我們這樣的痛苦,他們該有多心疼啊。所以我想,如果我一個人走不出來,那我們兩個人呢?試試吧,試試以余生為限,試試看能不能結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試試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美食美景,試試去做一些能夠彌補的事情,最後再試試好好活著。”
迷霧徹底散開,這一次陽光也灑在了他們的身上,渾身沐浴著暖洋洋的陽光,魚星草總覺得有什麽根深蒂固的東西,從心中猛地拔出,驅散了心底的陰霾。
他很想哭,卻忍住了眼淚,聲音嘶啞說:“這些都可以作為談資,等我們死後與他們再次見面時,還可以說給他們聽。”
黑客白眼角微微抽搐,呼吸停了一瞬,似乎整個人都被這句話定格住了。
魚星草收回了手,摘下了手指上的容蓄戒。他和簡雲台等人這次出行,食物全都在他的身上,還得感謝這個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