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心樂?是他知道的那個紅心樂嗎?何寶亮至今還有點暈乎乎的反應不過來,從前只能在屏幕裡面看見的人,此時就活生生站在他的身邊。從前只能聽說的名諱,此時被身邊的人以一個隨意的態度提及。
就好像這只是一個很平常的事情。
明明不平常啊!
紅心樂幾日前槍決行刑,那場直播何寶亮可是從頭看到了尾的。
觀眾們同樣也很驚異,只不過他們驚異的點,和何寶亮有很大的不同。
“簡大膽和樂子人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出來辦事都戴著傳感器交流?”
“他們之前不是一起跑過海神劫副本嘛,當時好像……呃,好像也沒有這麽熟吧。主要是簡大膽的表情,看起來好甜哦TAT”
“之前應該只是裝不熟吧,幾天前簡大膽當著全聯盟人的面救紅心樂,叛離聯盟。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他們私下裡的交情應該比我們想得要深很多。”
“唉,真羨慕樂子人:-(”
就這樣,所有人都被徐晴晴帶跑偏了。
跑偏之後,卻越聽越不對勁。
上課?老師?
紅心樂在神龕上什麽課?
這時候,用來標識路徑的碎步用完了,徐晴晴獨身進民房取碎步。
簡雲台則是留在外面保護魚星草。
直播鏡頭拍著魚星草,觀眾們卻都在打起萬分精神,豎起耳朵聽簡雲台的說話聲。
“還好不是陳伯平給你上課哈哈哈哈……”簡雲台捧腹大笑,“不然我都能想象出他是什麽表情,你快繼續上課吧。”
另一邊,微生律已經坐了回去。
走廊外的士兵與老師卻都不敢貿然回去,曹妍妍盯著儀表盤,心有余悸說:“精神閾值已經降下來了,咱們進去吧。”
話雖然這麽說,她卻沒有動。
其他人也沒有動。
“呃……要不你先進去吧。”
“我不敢,你先吧。”
“……我也不敢。”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的驚恐表情如出一轍——誰敢啊?萬一微生律的精神閾值再次上漲,到時候他們跑都來不及跑。
他們隻敢透過玻璃窗戶偷偷看。
教室內。
微生律坐得端正,恢復了之前溫柔矜貴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個攪亂風雲的人並不是他,“你說你看見了什麽?”
簡雲台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抿唇看了眼地面,說:“看見了我的生母。”
微生律敏銳捕捉到簡雲台的情緒,柔聲說:“你好像有些不開心。”
這次簡雲台臉上已經沒有半分笑意,垂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知道那是迎鬼節的海市蜃樓,只是舊影。但……我還想再看見她,想知道她在白河城都經歷了什麽。”
其實他想的,還有很多。
最想知道的,是簡瑞芝當年是抱著怎樣的一個心情,將他拋棄在孤兒院的。
她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傷心?
還是覺得終於甩脫掉了一個大累贅,普天同慶,日後終於不會被拖累了。
微生律靜默片刻,聲音悶悶的。
“對不起。”
簡雲台微愣,“什麽?”
微生律垂下眼睫,澀聲說:“傳聞中,是我的父親,逼死了你的母親。”
簡雲台沉默幾秒鍾,說:“這不怪你。”
微生律說:“她當年應該可以同你一起隱姓埋名,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陪伴你。將你遺棄在孤兒院,是為了回來照顧我。”
“……”簡雲台沒有說話。
他出生的那年,正是微生律最艱難的時期。簡瑞芝同情於微生律的遭遇,毅然決然選擇回到神龕,成立了保守派。
主旨是將微生律救出水火之中,以一個偏保守的形式,來對抗聯盟。
她沒能成功,反而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直播間觀眾吃瓜吃得不明所以然,聽不懂簡雲台在說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和“紅心樂”吐露這些心事。
可這不妨礙人們的熱情。
死寂之中,微生律的聲音隱隱帶著些顫意,低聲問:“你怨我嗎?”
簡雲台想了想,說:“不怨。”
遠在千裡之外,微生律像是猛地卸掉了一個重負,徐徐送出一口氣。他眼底的陰霾漸漸消散,眼神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他靜待下文。
簡雲台說:“你當時才幾歲啊,你又沒有選擇。擁有選擇的人是她,她既然選擇遺棄了我,就應該知道,未來即便能活著,即便能重新找到我,我也不一定會認她。”
頓了頓,簡雲台深深閉眼,自嘲說:“她有她的宏偉願景,想著把我扔在賤民區孤兒院,也許我就能平平安安長大,總比待在神龕像你一樣受人覬覦好。但……”
算了。
簡雲台其實知道簡瑞芝的做法是正確的,換做是他,他很可能也會這樣做。但就是因為深知這一點,他才會更悲怒。
悲的是發自內心的無力感。
怒的是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簡瑞芝已經去世了,即便有再大的怨氣、再大的渴望,都已經找不到這個可以讓他詰問的人。
而且最讓他感到受傷的是,按照陳伯平的推測,微生千鶴當年很可能是強迫過簡瑞芝,致使後者懷孕——
若是按照這個說法,那麽簡雲台便是一個不被親生母親所期待的孩子。
他的出生,起源於一段頗為惡心的脅迫。
他的存在,同樣也很可能讓生母厭惡,也許這就是簡瑞芝沒有買下長命鎖的緣由。
既如此,遺棄他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簡雲台自嘲笑了笑,慶幸於自己命大,至少沒有被簡瑞芝扼死在繈褓之中。
他迅速收拾好心情,轉言笑著說:“說起來,我這算不算是子承母業。”
微生律略帶疑問:“嗯?”
簡雲台調侃說:“十幾年前我媽心疼你,十幾年後換我來心疼你了。”
“……”
靜默幾秒鍾,傳感器另一頭傳來低低的笑聲,這笑聲顯得低調而謙和,像是陽春白雪消融之聲。惑人的笑音仿佛攜帶著實質性的力量,誘得傳感器都陣陣發燙。
遠處的白霧緩慢地翻湧,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撩動起那白霧。
簡雲台調節了一下傳感器,能夠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
咚咚——
一聲快過一聲。
很快他就發現,不是傳感器自身發燙,而是他的耳朵的熱氣帶暖了冰涼的傳感器。簡雲台同樣也抿唇笑了,心情微微轉好。
另一邊,何寶亮瞠目結舌看著手機屏幕,他窮其一生,從來沒有在自己的直播間裡看見過這麽多彈幕——
“救命!我為什麽會覺得有點甜?!”
“我差點以為我耳朵出問題了,心疼?簡雲台心疼紅心樂?什麽鬼啊?!”
“這對話有點過分親密了嗚嗚嗚嗚嗚……噠咩啊!老婆你可千萬不要和樂子人發展出什麽奇奇怪怪的cp啊,這是邪/教!”
“大家不要激動,我敢打包票,樂子人鐵血大直男,他也不是簡大膽會喜歡的類型。而且你們仔細聽簡大膽剛剛說的話——總比待在神龕像你一樣受人覬覦好、十幾年前我媽心疼你balblablab,這和樂子人的狀況完全對不上啊!”
觀眾仿佛像是做著閱讀理解一樣,紛紛分析起簡雲台方才說得那些話。
心疼十幾年前的紅心樂?
笑話!十幾年前紅心樂家裡還沒破產呢,那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說句搞笑的,至今都有人懷疑紅心樂小時候會不會每天從幾百平方的床上醒過來,然後泡著牛奶浴,早餐吃一塊牛排扔十塊牛排喂狗。
“對面的人絕對不會是紅心樂!”
“可是剛剛晴姐說是他啊。”
這就矛盾了。
觀眾們一時也有些捉摸不透,便暗搓搓地開始慫恿何寶亮上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