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愛河……智者不入愛河……”簡雲台唇齒之間細細打磨著這句話，忽而悲從心來，油然而生巨大的無力感——原來這句話，並不是在勸九重瀾不要愛上他，更不是用來勸九重瀾變回鮫人的權宜之計。

　　而是悲鳴著他們的有緣無分。

　　簡雲台抬眼看向九重瀾，用力咬住下唇，才能不讓嘴唇發抖。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沙啞至極，悶到發慌，“智者不入愛河，鐵律長老說得對。你這一生都為我所累，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

　　“不要這樣說。”

　　九重瀾打斷了他，抬起手輕輕別起了簡雲台的耳後發，指尖滑過簡雲台的耳廓，又滑過耳垂，短暫的溫熱一觸即離。他像是擦掉眼淚一般，為簡雲台拭去了臉頰上的血，“認識你，我從未後悔。到現在……也只有一件事，我很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他上身前傾，悄悄湊到了簡雲台的耳邊，似乎是想要說什麽。

　　【倒計時】

　　【10，9，8，7……】

　　林福雪曾經說過，“我的愛人死於千年以後”。這句話對於簡雲台來說同樣適用，但對於九重瀾來說卻是完全相反的。

　　——他的愛人，誕生於千年以後。

　　白光在某一個瞬間大亮，九重瀾想要伸手抱住簡雲台，卻抬手摟了個空。他胸腔起伏不止，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起，哽咽著小聲說：“我多想在對的時間裡遇見你。”

　　滴答——

　　一滴淚墜入簡雲台的領口，又砸在那串黑色的數字上面，那是鮫人淚。

　　黑暗的石台亮如白晝，白色的光束衝天而起，像是上帝收走了這束光。方才還擠得滿滿當當的地方陡然一空，放眼看向周圍，只剩下九重瀾一人。

　　他雙手撐著地面，整個人絕望又不甘地倒在地上，長時間低低垂著頭。

　　黑色的氣壓彌漫開來。

　　鮫人族都不敢靠近，只有面善長老上前了幾步路，居高臨下注視九重瀾幾秒鍾後，他搖頭歎息：“孽緣。”

　　“長老，我需要鮫人藥。”

　　九重瀾依然垂著頭，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嘶啞又壓抑的聲音，“千年後我能再遇見他。我需要鮫人藥，我需要一直是鮫人才能和他重逢，我想見他……”

　　“我需要他！”

　　九重瀾哽咽，又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抬頭求助地看向面善長老。

　　面善長老連連搖頭歎氣，看了一眼鮫人族的眾人，回頭失望說：“我原先以為，你是未來的鮫人首領，看來這世間還是情字一關最難過，你最終還是沒有全身而退。”

　　頓了一下，他說：“你已經不是鮫人了，鮫人族可以破例為你提供藥物，但……我們有兩個條件。畢竟我作為一族的長老，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的決策——我們這些長老壽命將盡，不能看顧小輩，未來需要有能力的人來充當鮫人始祖，庇佑鮫人族，又代替海神庇佑這片無主的海域。我希望這個人，是你。”

　　九重瀾抬頭，眼睛通紅。

　　“你說。”

　　面善長老看了他許久，才說：“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兩個條件，並且發下毒誓。第一，身為鮫人始祖，你永遠都不能對外族偏頗，若有任何偏頗行為，都會傷你自身。第二，如為外族所傷痛思，則海神珠碎。”其實面善長老也是有私心的，他眼睜睜看著九重瀾被傷得體無完膚，最終又落下滿身傷痛，若不發誓，日後恐怕只會更難以自持。

　　“你願意嗎？”

　　九重瀾聞言，沉默了許久，最後冷風呼嘯著送來一聲沙啞的應聲。

　　“好，我答應你。”

　　林福雪在旁邊看著看著，就搖了搖頭，心中震動不止。

　　誰又能想到呢。

　　世人都以為千年前與海神一戰，海神逼著九重瀾發下了這兩個毒誓。然而這兩個毒誓，其實並不是海神的作為。

　　事情的真相已經被掩埋了千年，在千年以後的未來，故人已逝，無人再開口辯駁。

　　他們其實都一樣，都是在錯誤的時間，在錯誤的地點，遇見了那個一見傾心的人。

　　又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悔嗎？

　　林福雪不後悔，他想著。

　　九重瀾應當也是不後悔的。

　　※※※

　　【玩家簡雲台】

　　【您已成功通過副本海神劫】

　　簡雲台依然保持癱坐的姿勢，垂著頭一動不動，眼睛通紅盯著地面。

　　脖頸癢癢的。

　　他遲緩地抬起手掌摸索了一陣子，捏到了一塊小硬物。

　　攤開手掌心一看。

　　是鮫人淚。

　　【即將為您結算副本獎勵……】

　　【您目前所剩余生存時間為3天06時50分17秒，因您成功觸發了主線任務，獎勵生存時間三天整。因您成功完成STEP1幫助紅紅進入泉水台。STEP2取得凶鮫九重瀾的一縷白發。STEP3取得凶鮫九重瀾玉骨。STEP4取得鮫人淚。STEP5鎮壓海神。您總共獲得生存時間為83天。】

　　【您目前所剩生存時間為86天06時50分17秒。】

　　胖子“嘭”一屁股坐在地上，前面有數不清的督察隊士兵。長達五年過去，再一次看見這些訓練有素、荷槍實彈的士兵，胖子竟然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附近的人群歡呼著，雀躍著。

　　互相擁抱，喜極而泣。

　　“得救了！”

　　“我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都活著，A級副本竟然也能全員幸存，這是神跡啊，神跡！”

　　【謀命水晶已毀】

　　伴著這句話，後方的紅色水晶“哢哢”一響，在眾人的感歎注視中碎成粉末。

　　【世界通道已關閉！海神劫副本即將永久性脫離謀命水晶世界AI，自今日起，本副本世界將永遠不會被再一次開啟。】

　　真的已經結束了。

　　簡雲台緩緩閉上了眼睛，心肺抽疼，身在狂喜的人群中，他卻呼吸不上來。

　　歡呼的人群走來走去，更遠處有不少聚集而來的粉絲。一片狂喜之中，突然有人驚呼出聲，胖子轉眼看去，就看見紅心樂被人反手交叉按到在地，又戴上手銬。

　　紅心樂像是已經麻木了，他沒有反抗，唇邊掀起的弧度滿滿都是嘲諷。

　　嗒嗒——

　　嗒嗒——

　　腳步聲。

　　督察隊士兵分成兩列，空出中間的道路，有一個胸前掛滿功勳的中年女人穿過空道，又一步一步，走到了紅心樂的眼前。

　　待看清那人的面孔，徐晴晴頓時身形一僵，小聲地暗罵了一聲。

　　胖子扭頭，疑惑問：“你認識她啊？”

　　徐晴晴臉色僵白，說：“聯盟六大政統之一，排行第四的沃霞玲，你不知道？”

　　胖子對這個名字略有耳聞，但對於這個人，他不知道也不了解。看見紅心樂被人用手銬銬了起來，他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小聲說：“我操，樂子人全直播組排名前十，就他媽被這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銬住了？”

　　已經不能僅僅用神氣與專/製兩個詞語來形容了，應該說是居高臨下。

　　那個陌生女人高高昂著下巴，冷笑地俯視紅心樂，漠然說：“不服從聯盟的安排，臨進副本以前逃離，自行進入其他副本。你犯的錯，我們回去後一一算帳。”

　　指揮著人將紅心樂壓上裝甲車，沃霞玲又看向簡雲台，看了許久後。

　　她眼神泛冷，嗤笑張口說。

　　“哦對，差點忘記了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輩，竟然也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從前無人管，只是高層不屑於管教你。”

　　她轉過身，衝督察隊士兵說：“他們二人清算罪責之前，不如先由我來去去他們的銳氣。一個紅心樂，進水牢關禁閉，還有一個簡，簡什麽來著？”沃霞玲再次嘲弄看向簡雲台，隨意揮揮手說：“直接送到電擊室吧。”

　　胖子聞言大驚失色，電擊室？水牢？這可都是用來關降安組罪犯的地方啊！進去了脫一層皮都是輕的，死在裡面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