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平點名簡雲台。
想起簡雲台叛逃時的那股子狠勁兒,他有些不放心補充說:“前提是不能殺死他。”
簡雲台正在翻看文件,聞言抬頭說:“當然是反駁他啊,我又不是沒長嘴。”
“那你就落入下風了。”
陳伯平搖了搖頭,說:“gaslighting的難點,就在這裡。他甩出的是誇大不實言論,打個比方吧,也許你只是吃了一道菜,他會向旁人說你吃了人肉,你反駁說你沒有吃人肉,解釋了很多還耗費了很多的精力。等你好不容易解釋完了,他會說什麽?他不跟你說吃人肉的事情了,他說你今天喝的酒也是人血,你愈發感到荒唐又可笑,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指控,你只能跟著他的思路走,再一次為了自己辯解。並且因此情緒起伏,暴怒失控,說了很多會讓人抓住馬腳的話。”
簡雲台緩緩皺眉,坐直了身體。
陳伯平繼續說:“在你暴怒並且身心俱疲想對他動手時,他就立即偽裝成受害者,拉著其他不明真相的人一起討伐你——看吧,他之前就是這樣吃我的肉、欺負我的。這個時候的你,已經沒有力氣和心情辯解了。”
頓了頓,他說:“你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被牽引著,入了他的套。”
簡雲台後頸發涼,眉頭皺得更緊。
陳伯平轉眼看向微生律,問:“你會怎麽做?”
微生律偏眸想了想,說:“我不會在意他的指控,也不會在意旁人的想法。”
陳伯平說:“如果你口中的這個‘旁人’,是你很在意的人呢?”教室裡就這麽幾個人,陳伯平隨口舉了個例子,“如果是簡雲台呢?”
“……”微生律緊緊抿唇,陷入沉默。
曹妍妍在一旁陣陣窒息。
有一說一,陳伯平舉的例子實在是戳人軟肋,無意間竟然直接偷了我方的水晶。
簡雲台有些擔心看了一眼微生律,皺眉衝陳伯平說:“這和今天的課程有關系?”
“當然有關系。”
陳伯平歎了口氣,說:“聯盟之前就是這麽對付神龕的,我們一直在跟著它的思路走,疲憊地為了自己辯解,卻忘了利用輿論進行反擊。慢慢地落了下風。你猜猜看,這種利用gaslighting打輿論戰的行為,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簡雲台想了想,說:“一政統,陳撫?”
陳伯平讚賞地看了簡雲台一眼,點頭說:“他這個人——”頓了頓,陳伯平也不知道該如何點評,只能搖頭說:“在我方的話,那就是致勝的法寶。但要是在敵方的話,那就是我方的巨大劫難。”
“好在這次押送黑客白的行動,陳撫並沒有參與。主領隊是沃霞玲。”
簡雲台微微後仰靠在椅子上,眉頭緊皺問:“那我應該怎麽破這個困局?”
陳伯平說:“如果你是被指控的人,你應該反過來指控對方的不端行徑,打斷他的思路。如果你是那個‘旁人’,而被指控的人是你的朋友,那你就應該強調你的信任。當然了,最好的辦法還是殺了他——前提是你能盡快一擊必殺,不要給他洗腦的時間。”
後面的半小時課程裡,簡雲台一直在想gaslighting的破局法,沒有再亂動著玩筆。
一直到課程結束,簡雲台才想起來今天還有個天大的事兒沒做——坦白。
陳伯平已經在收拾課件,往外走了。
簡雲台和微生律都坐在原位,沒動。
陳伯平走到門口等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探頭問:“還不走?他下午還有別的課。”
簡雲台高聲回:“馬上來!”
說罷,他轉頭看向微生律,抿唇時臉色微微發白。微生律像是早就發現他有心事,也沒有催促,只是目光溫和看著他,靜默地耐心等待著。
被這雙漂亮的淺色瞳孔注視著,簡雲台甚至能從微生律的眸底,依稀看見自己的模糊倒影,這倒影仿佛也隨之變得溫柔了起來——越美好,就越不想打破。
簡雲台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開口。
曹妍妍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事要說啊?”趕緊的啊,她還急著下班去喝酒呢。
“我……”簡雲台話都到了嘴邊,緊張之下愣是緊急拐彎說:“我明天要出任務!”
微生律目光一凝,似是愣住。
簡雲台解釋說:“我這次來神龕來得急,有幾個人沒有一起帶過來。就——你之前在副本裡見過很多次的那個陳三現,記得嗎?”
怕微生律不記得,簡雲台還補充說:“就那個胖子,長得和栓馬墩一樣的那個。”
這是什麽詭異的形容?曹妍妍啞然了片刻,腦補不出來這是個什麽形象。
微生律卻彎唇點了點頭,聲線乾淨又溫柔,“當然記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簡雲台:“對對對,就是他。還有其他幾個附帶的,也要順便帶回來,不然我總感覺聯盟會找他們的麻煩。其中有個人你應該知道——黑客白。”
微生律點頭。
事實上,他不僅知道,他還認識。人工智能副本裡,黑客白當著他的面瘋狂撮合簡雲台和其他人,出副本後還滿是得意向他求誇獎,認識這麽久一直以為他姓“微”。
微生律記憶猶新。
簡雲台說:“我明天出任務,就是想把他們幾個都撈過來。”這時候,陳伯平又在外面催促,說:“下堂課的老師已經在催我交班了,聊什麽呢,改天再聊不行嗎。”
簡雲台便說:“所以接下來幾天的課,我應該都沒有辦法來當助教了。”
微生律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抿唇說:“你要小心。”
簡雲台看著他,突然笑了。
“你很擔心我嗎?”
微生律凝視著他眼中的笑意,卻沒有跟著笑,再次強調:“一定要小心。”
簡雲台這才正色起來,安慰說:“沒事的,只是去搶個人而已。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要是黑客白被送進了白河城,我們就立即撤退再想別的辦法,不會和聯盟纏鬥。而且我這次不會衝到最前面,就只是在後方看看熱鬧,你可以理解為——”
微生律眨了眨眼,等待下文。
簡雲台笑說:“你可以理解為我就是去湊個人頭的,真要打起來我跑得比誰都快。”
微生律張了張唇,偏眸失笑。
簡雲台原本就是在逗他開心,見他總算是笑了,心裡便也松了一口氣。
拍了拍褲子站起身。
正要打個招呼告別,微生律突然說:“等一下。”簡雲台疑惑看來。
微生律轉眸看向曹妍妍,示意。
曹妍妍懵逼:“……?”
怎了?嫌她電燈泡啊?
微生律說:“勞煩你去取東西。”
嘴上說著“勞煩”二字,但這話卻是陳述句,顯得語調有些清清冷冷的。
曹妍妍哪裡敢說一個“不”字,心甘情願當這個跑腿跑一趟。十五分鍾以後,等她回來的時候,微生律與簡雲台已經站在走廊的角落裡了,一眾士兵眼觀鼻鼻觀心,卻都高高豎起耳朵偷偷聽他們的對話。
他們的說話聲音很小,旁人聽不清。
曹妍妍也是走近以後,才聽清楚了隻言片語。她聽見簡雲台好笑安慰說:“哎喲,真沒事,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出城嘛。”
“我真不會寄在外頭,我還有個黑蓮呢,我要是寄了——不是,我不是說我肯定會死,我只是說我就算真死了,也還有復活的機會——算了,越說你臉色越難看。”
簡雲台像是個小蜜蜂一樣繞在微生律周圍,“嗡嗡嗡嗡”個不停。
曹妍妍下意識放輕步伐靠近,那兩人卻一致皺眉看來。還真別說,被兩個大帥哥這樣直白地凝視,曹妍妍頓時壓力山大。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將微生律要的東西遞過去。
簡雲台接過一看,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