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
門衛頗為忌憚地搖了搖頭。
羅瞎子就是在這種氛圍之中來到督察隊本部的, 還沒有靠近會議室的大門,就能聽見裡面叮鈴哐啷摔東西的聲音。
還有尖利的女聲嘶吼著: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羅瞎子推開會議室大門,裡面的士兵都貼在牆角, 站著像是一座座石雕一般。沃霞玲在裡面摔打東西,半天平靜不下來。
“都出去吧。”他說。
“是!羅政統!”
士兵們如蒙大赦,趕忙像是逃竄一般快步走出了會議室,又小心翼翼合上大門。
沃霞玲渾身都在發抖, 不停翻動桌上的文件, 又將這些文件通通甩開。紙張嘩啦嘩啦的聲音不斷響起,無比聒噪。
羅瞎子上前幾步,沃霞玲這才注意到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雙眼通紅急躁說:“怎麽辦?完了!我們要完了!”
“冷靜。”羅瞎子已經習慣了沃霞玲的憤怒調節障礙,他平靜看向桌上的文件, 都是與當年紅心樂綁架案件相關的記錄。
頓了頓,羅瞎子問:“你吃藥了嗎?”
“我怎麽吃藥!我們馬上就要完了!紅心樂全看見了, 他全部都看見了!”沃霞玲雙手捧起所有的文件, 紙張被她揉成一團,她雙目赤紅將這些文件堆到羅瞎子眼前,高聲斥說:“都怪你!我早就說不該讓他進直播組, 他現在粉絲這麽多,你讓我怎麽貿然殺他?直接對外說他暴斃於督察隊?!”
羅瞎子面色陰冷下來,嗓音也跟著陰冷下來, 像是毒蛇在絲絲吐著信子。
“我說,冷靜。”
沃霞玲渾身一僵,終於不再發抖。
羅瞎子從她的口袋中翻出一瓶藥,示意讓沃霞玲吃掉。後者一倒就是十幾顆藥,也沒有喝水,就這麽硬生生乾嚼咽了下去,閉眼大約兩分鍾以後,她總算是顯得稍微冷靜了一點,只不過胸腔還是劇烈起伏。
又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沃霞玲一拍桌子站起身,說:“我現在就去殺死紅心樂!”
羅瞎子:“不行。”
沃霞玲瞪大了眼睛,氣急說:“現在不殺什麽時候殺?等他的審判結束,再讓他公布我們當初所做的行徑嗎?!”
“敢做,為何不敢當。”羅瞎子涼涼看了她一眼,嘶嘶說:“你現在殺死他,會讓所有人都覺得督察隊理虧,你日後還如何立威。”
沃霞玲緊緊抓住羅瞎子的手臂,求助問:“那怎麽辦?你說簡雲台不能殺,我忍了。你說紅心樂也不能殺,我再忍下去,最後只會生生錯過將這些人扼殺在萌芽裡的機會!他們成長得太快了!”
“簡雲台這個人,你現在不能殺,以後,也不能殺。但紅心樂不一樣,你現在不能殺,以後……我想已經不需要等到以後了。機會已經來了。”羅瞎子沉吟片刻,將手中的另一份文件遞出,說:“這是巫馬白術發給老二的電報,被我的人截獲了,你看看吧。”
沃霞玲接過文件,細細看去,剛剛才冷靜下來的心神頓時重新暴躁起來。
她怒而將文件拍在桌上,呵斥罵道:“這個巫馬白術!他竟然想要公開——是我們倆人當年謀劃了整個綁架事件?當初分紅心樂家產的時候,他可是拿了最多的!”
羅瞎子:“當初是王有意發展靈祟勢力,才特地劃了60%給他。若非這樣,以你的貪念與**,你肯讓他拿這麽多?”
“……”沃霞玲被嗆得一滯。
羅瞎子繼續說:“若不是當年的證據都在督察隊,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巫馬白術也不至於求助到老二的頭上,放心,他現在沒有證據,不會貿然做出任何行動。”
沃霞玲:“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巫馬白術是我們幾個一力提攜上來的,與我們本就不是一類人。我既然能夠鑄造起高樓讓他穩穩地坐在靈祟最高點,享受榮華富貴,那我就能推倒這高樓,讓他跌下去。”
羅瞎子抬起手,滿是老繭的手指在黑眼罩上打著旋兒。沉默將近兩分鍾以後,他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聲音宛若毒蛇出洞。
“我剛剛不是說了,你看,瞌睡了就有人送來了枕頭。機會已經來了。”
※※※
簡雲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宿舍的,來到廚房喝了幾大杯水,他才稍稍冷靜下來,又坐在桌子邊上激動到渾身發抖。
——九重瀾有他的傳感器?
這枚傳感器當初是落在人工智能副本,落在圖靈的身上的。
那是不是就是說明……圖靈和九重瀾,他們很可能是同一名玩家所扮演的角色?
想到這個可能性,簡雲台頓時心血翻湧,心臟“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像是有人在他的耳邊擂鼓一般,很久都沒有體會過這種血液倒流的刺激感了。
他有些難以自持。
緊接著,他就想到了另一個激奮人心的可能性——黑蓮的食譜。
之前他已經猜測出黑蓮的食譜是某一類人的血,但他一直不能找出其中的關竅來。總是覺得扶燭、九重瀾……他們連種族都不一樣啊!一個是小狐狸,一個是鮫人。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其中的共同點。
有了徐晴晴的提醒,簡雲台才恍然發覺自己的思維一直被局限住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玩家能夠進副本當個NPC。
這種事情根本沒有任何先例啊!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的技能千奇百怪,沒有先例不代表就不存在。
簡雲台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腳步突然一頓,兩眼放光。
若是先建立“玩家能夠進入副本當NPC”這個邏輯,那麽一切古怪的事情都暢通了!
為什麽曾經能讓他動心的這些人,都有著奇奇怪怪的共同點?譬如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字,好看是好看,就是看不懂。
再譬如,每到緊張的時候,這人就結結巴巴的耳廓通紅,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又一個人開始生悶氣。
再譬如,像是皎潔月光般的白色瀑發。
最後,譬如血的滋養。
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共同的人——那就是微生律!
“黑蓮的食譜,是神祟的血……”簡雲台呼吸變得急促,他竟然到現在才想通。
曾經他被督察隊抓捕,抓到了降安組。當時就是劫了微生律的車,原來這一切的開端,就是這個無數次讓他動心的人。
樣貌在變,身份在變。
只有給他的感覺始終如一。
無論微生律變成什麽模樣,簡雲台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動心。同理,微生律每次進副本的時候都會失憶,但他同樣也會一而再再而三,義無反顧地次次愛上簡雲台。
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他們兩個人都在飛蛾撲火。
想到這裡,簡雲台抬手抵住額頭,靜默許久後,他不自覺笑出了聲音。
如釋負重,肩膀好像都輕了許多。
這些天他的壓力巨大,總感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罪過。每每進入哪個副本都會花心地對一個人動心,而後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將那個人傷得體無完膚。
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好的結局。
永遠都是意難平。
時間門久了,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又或者是有問題。海神劫副本結束時,這種愧疚自責的感覺直達頂峰。
他明明都向九重瀾再三保證了,又發下了毒誓,說自己一定會留在副本中,留在他的身邊。可惜最後還是食言了。
出來後,他頹廢數日,不想吃飯不想進副本,不想和任何人有過多的交流。隻想把自己圈在一個寂靜的地方,不打擾任何人,更不想讓任何人打擾到他。
想起過往幾天,簡雲台又忍不住發笑,盯著面前的水杯暗笑不止。
就像撥雲見日般,那些禁錮在心底沉重的枷鎖一瞬間門被掃除——九重瀾還活著,或者應該說,他們都還活著!
好在,那個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