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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投喂一隻深淵!》第39章
時淵:“噢……”

 “別擔心,”程遊文扭過頭咳嗽幾聲,“不管你的戲份怎麽樣,台詞多少,只要站上去了就是主角。你看我拖著條廢腿都敢上去演戲呢。”

 沃爾夫岡也簡短地和他說:“加油,你沒問題的。”

 時淵知道他們在安慰自己,可他還是緊張。他下意識摸了摸狼牙吊墜,手心發燙。

 人類為什麽會喜歡舞台劇呢?他想,為什麽要關心一個虛構的、屬於別人的故事?他們真的會被他人的喜怒哀樂觸動嗎?

 可是程遊文他們眼中都是帶著光的,那種名為熱愛的光。

 台下的人越來越多,低低的交談聲傳來。很快,燈熄滅了,而台上的聚光燈轟然亮起,伴隨著輕快的音樂聲,照亮了舞台上的房屋、樹木、水井,在村子的中央,雷奧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吊兒郎當地登場了。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演員輪番登場。程遊文寫的劇本很有水平,加上沃爾夫岡高超的演技,台下觀眾繃緊了神經,厭惡著雷奧的蠻橫無理,又不禁好奇他作為主角是如何改變的。

 演到第一幕的後半段,是時淵登場的時間了。

 他從後台走向舞台,走向明亮的光中。等他在舞台上邁出第一步,隻覺得世界非常安靜,安靜到連一根針的掉落都能被聽見,台下黑漆漆,有無數雙眼正盯著他,審度著他,期待著他。

 ……太多人類了!

 他們都在看著他!

 時淵的尾巴蜷縮起來了。

 “咚咚、咚咚、咚咚。”

 是他加快的心跳聲。他又走了幾步,腳下輕飄飄的,每一步都似乎要一腳踏空。

 恐人症來勢洶洶,盡管時淵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心還是一下子懸了起來。舞台燈火熱熱地灼燒著他,焚心燙骨,而那安靜又像是透明的潮水,鋪天蓋地把他淹沒,幾乎窒息。他仿佛一個躲在樹叢裡的怪物,突然被拽到陽光下,無處可藏。

 ——又或者說事實如此。

 他本就不屬於這裡,他該與感染生物同行,披著荒原的星月,踏過每一條林中小溪,或者化作深淵之底的黑霧,繼續做著漫長的夢。

 他怕人、怯場,領略不到舞台劇的魅力。他來城市是為了陸聽寒,他站在舞台是出於對謝千明的承諾,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可是、可是……

 劇團和所有觀眾都在等著他說出第一句台詞。陸聽寒也說了,很期待他的演出。

 他要演好這出戲。

 時淵往台下看去。台下那麽黑,他還是一眼就找到了陸聽寒。

 陸聽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程遊文想要所有人知道他的故事,秦落落想要全世界的目光。時淵沒有那麽偉大的目標,他隻想兌現承諾,也隻想要陸聽寒一人看到他。

 再勇敢一點,或許就更能理解人類,看懂他們的愛恨悲歡。

 燈光明亮得晃眼,台下觀眾似鴉群。

 時淵深吸一口氣,念出了台詞:【雷奧先生,您今天想要來一杯什麽?這裡有最好的私釀酒,保證您滿意……】

 他扮演著林莫。

 他勤奮工作,攢下錢財準備遠行,他與雷奧爭執,他死在雷奧的刀下。

 刀尖沒入胸口,他柔軟地倒地,再也沒有起來。燈光照在他的臉龐上,柔和好似面紗。

 台下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雷奧見自己殺了人,驚慌失措,連夜逃出了村子,從此開始隱姓埋名的一生。

 第一幕戲的試演結束。

 掌聲響起,演員們走向前台。他們手牽著手向觀眾鞠躬。

 時淵跟著鞠躬,直到這時候他才放心下來。

 雖然稱不上完美,但作為一個怕人的、第一次登台的演員來說,他已經做得很好了,沒讓任何人失望。

 再往台下看去,陸聽寒依舊看著他,眼中帶了笑意。

 ……

 回到後台,眾人互相祝賀,其樂融融。

 程遊文笑了好一陣,直誇自己劇本好,等他自賣自誇完了,突然想起什麽:“說來奇怪,為什麽我好像剛看見了陸聽寒。”

 秦落落:“那是因為你沒看錯。”

 程遊文:?!

 程遊文臉色頓時凝重:“大家聽我說,他是來抓我的。我這麽多年的‘反陸聽寒行動’終於惹毛他了,我可能要被他槍斃了。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你們要記得我房間的保險箱,密碼在地毯下,裡頭全是還沒發表的劇本。”

 時淵興高采烈的,根本沒聽見他們的對話。

 “槍斃個鬼,他是來看戲的,來看時淵的。”夏舫低聲回答,“這可是時淵邀請來的貴賓,快把打賭的5塊錢給我。”

 程遊文:???

 他比覺得自己要被抓了還震撼。

 秦落落歎了口氣:“你的反陸聽寒行動徹底失敗了,我們已經被敵人打進內部、深入滲透了。”

 “有多內部?”程遊文依舊震驚,“有多深入?”

 秦落落說:“家屬。”

 夏舫說:“負距離。”

 程遊文:“……”

 收拾完後台,時淵匆匆與眾人告別,上了陸聽寒的車,問他:“我演得怎麽樣!”

 “很好。”陸聽寒摸了摸他的腦袋,“台詞說得不錯。”

 時淵愜意地眯起眼,很快發出了滿意的呼嚕呼嚕聲。他說自己本來是很緊張的,尾巴在打結的邊緣;他說他沒想到有那麽多觀眾,全都在看著他;他說還好他沒掉鏈子,對得起一小時6塊錢的工資。

 陸聽寒聽完了他興奮的絮絮叨叨,又說:“但是‘陸婷婷’是怎麽回事?”

 時淵這才想起這茬,說:“我給你起了個假名,告訴他們你叫陸聽聽,他們聽錯了。”

 陸聽寒:“……”這假名就離譜。

 “我今天很開心,”時淵繼續說,“你之前說過你為平常的日子而戰,現在我知道了,平常的一天也能很開心——”

 話音戛然而止。

 他頓住了。

 轎車正駛過城市廣場,一名身穿灰衣的女人站在廣場中央。她的面容滄桑,衣衫單薄,手中舉著一塊巨大的牌子,以紅字寫了:【懇請聯盟革職陸聽寒上將,決不允許監視者掌權執政!】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同樣舉牌:【反對安樂死法案!兒子,爸爸還想再見你最後一面】

 還有五六人和他們站在一起,沉默地抗議,牌子上寫滿了【我們不能相信他】【百人請願,懇求革職】【人命關天,絕不妥協,反對不穩定因素、杜絕重大威脅】等話語。

 他們的身影在風中好似磐石。

 轎車向前,把他們和廣場拋在了身後。

 時淵還想回頭看,被陸聽寒攬過了肩:“常有的事情。”

 時淵不說話了,隔了老半天悶聲道:“……我不喜歡他們這麽做。”

 “你沒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的,哪有那麽完美。”陸聽寒說,“就像是平常的一天裡當然會有悲有喜,不必在乎。”

 時淵還是不吭聲。

 他一下子就不開心了,演出成功的喜悅消失殆盡,尾巴都耷拉下去。

 陸聽寒側頭看了他一眼,又說:“時淵,你知道怎麽讓今天變得不平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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