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朋友晚上好,這裡是天氣預報,191年7月28日,風陽城局部有中到大雨,氣溫21到26攝氏度,請準備好雨具,並做好大風降溫準備】
【早上好!歡迎收聽“音樂之聲”,今日第一首曲子是鄒小姐為薑先生點的純音樂《鐵城落日》,請各位欣賞——】
來自不同時期,來自不同頻道的聲音,交融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若將數據比作海洋,在這個夜晚的雷聲中,海水翻湧,亂流中湧動著城市的過去。每每電閃雷鳴,它們呼嘯著、咆哮著,幾乎振聾發聵。
林葉然負責音視頻處理,這些是他最熟悉的東西。
他坐在位置上,默默聽著,潮水一般的音頻將他吞沒了。外頭雨聲很大,他漫不經心地想,他到現在都沒死真是奇跡。
所以,我為什麽要留下來呢?
他不知道,正如他不知道,為什麽對嚴歆說不出那句我愛你。
他就是這麽一個別扭又奇怪的人。
他一直坐著。
直到亮藍色的閃電炸開,混亂的音頻裡,他聽到男人的聲音:【林葉然,我其實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一瞬電流在林葉然脊椎上炸開了,仿佛那閃電劈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識撲過去,整個人趴在了屏幕前。
屏幕閃爍雪花,音頻繼續播放:【……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哪裡惹你不高興了?是我總在鐵城不回來嗎?是我之前吼了你嗎?還是……】
林葉然來不及細聽。
他生怕下一道閃電擾亂數據,顫抖著手,憑最後一絲理智,從外套口袋摸出閃存盤,接通了那台機器。
【……還是我總是抽煙,怎麽都戒不掉?你總說這樣我會得肺癌,到時候躺床上了,可沒人照顧我。】
林葉然點動屏幕,選擇了該音頻的信號源。
選定,拷貝,粘貼。
快點,再快一點!
他手心全是汗。一定要成功啊!
“轟——”又是驚天雷聲,屏幕不斷閃爍。進度條每閃一下,林葉然都覺得自己要死了。
“轟——”
進度條到了盡頭,顯示“拷貝成功”!
在這個瞬間屏幕再次閃爍,音頻變了,甜美女聲說道:【今天,風陽城異變者福利中心正式開業,位於4號高塔的頂端,歡迎各位踴躍報名志願者!】
林葉然拔出閃存盤,背後滿是冷汗。
……成功了。他想,我成功了。
林葉然這輩子處理過太多數據。雷暴雨之夜,那條來自過去的留言出現了,仿佛一條鬼魅的、狡黠的魚,乘風破浪而來。
跨越萬千數據的亂流,它終歸回到了他的身邊。
來不及細聽那只有2分鍾的音頻,林葉然愣怔半秒,突然意識到什麽,整個人從座位上蹦起來,趕去第一控制室開啟了調度塔,與軍隊取得了聯系。
再之後,時淵在總控制室找到了他。
林葉然拿著閃存盤,依舊笑著:“奇跡第二次在我身上發生了。”
時淵也很驚喜,還是勸他:“我們先去樓下!等安全了,你就能聽嚴上校的留言啦!”
林葉然不再猶豫。
兩人平安地下到一樓,找了個封閉的房間待著。林葉然向牆壁噴氣味掩蓋劑,而時淵向陸聽寒發消息,告訴他情況。
他們下來得很及時,沒過兩分鍾,水蝴蝶就飛進了研究中心,在走廊起舞。
林葉然卻不在乎危險了。
他坐下來,顫抖著手,將閃存盤連上個人終端。那2分鍾的音頻明明白白地出現在文件夾中。
他點開它。
嚴歆的聲音出現了:【林葉然,我其實不知道該說什麽。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哪裡惹你不高興了?是我總在鐵城不回來嗎?是我之前吼了你嗎?還是我總是抽煙,怎麽都戒不掉?你總說這樣我會得肺癌,到時候躺床上了可沒人照顧我。我猜了那麽多可能性,你老不講心裡話,我又怎麽能知道你的想法?我怎麽知道……你還愛我呢?】
【這次來鐵城看到落日,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事情強求不得,日久生厭,有可能我們就是不合適,有可能我們就是該各走各路。這樣我繼續坦率,你也不必改變自己。】
林葉然:“……”
他捏緊了終端,骨節都嘎嘎作響。
嚴歆:【可是,我還是不甘心啊。】
【臨死之前我該灑脫一點的,學那些電影裡的悲情角色,放下違心的狠話,與你一刀兩斷,好讓你日後不再想我,說不定還能找個帥哥當新歡……】
【但我不甘心,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都要牢牢抓在手裡。】
他的語氣帶笑:【你教我用全息短信,說我就是個土包子;你罵我別再買玫瑰花,那玩意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純屬智商稅;你說我睡覺總搶你被子,你把我亂扔在沙發上的襪子都收好,讓我去睡垃圾場……很奇怪的是,在這些不怎麽美妙的時刻,我覺得你還愛我。】
音頻還剩40秒。
【還記得臨走前,我說一直瞞著你一個秘密嗎?現在,我終於要告訴你了。】
林葉然不由屏息。
【這個秘密就是——其實我騙了你,我對你根本不是一見鍾情。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你魅力沒有那麽大,那是我哄你玩的哈哈哈!】
嚴歆放聲大笑。
林葉然:“……”
林葉然:??
他的表情空白了半秒。
嚴歆笑出了眼淚,聲音都在抖:【我是第二次見面才喜歡上你的,你穿著白外套站在走廊的陽光下,我一眼望過去,想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人?才有了之後。】
【林葉然我都能想象你的表情了,肯定想殺了我吧?等了老半天就告訴你這破事,還跟寶貝似的藏著掖著。】
【但這是我唯一瞞著你的事了,你看,我是個多麽坦誠的人。希望你以後和我一樣,想說就說想做就做,人嘛,總是要坦率一點的,不然是會錯過的。】
嚴歆停頓了兩秒。
他輕聲說:【再見,林葉然。】
音頻結束了。
林葉然拿著終端,久久未動。
時淵以為,他被嚴歆的幼稚秘密氣到了——他等了16年苦苦找來的留言,就講了這種事情。
但,時淵很快注意到,林葉然的肩膀在抖。
剛開始是輕顫,然後是猛烈抖動。
時淵問:“林先生,你還好嗎?”
他湊過去,發現林葉然在笑。
林葉然和嚴歆一樣大笑著,暢快淋漓地笑著:“嚴歆這個混蛋是真他媽的欠啊,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死皮賴臉的人……”
他邊笑邊說:“我就知道你講不出好話,這麽多年,你從來沒變過呀。”
還是那個衝他吐煙、扯著嗓子問他要不要處對象的嚴歆。
林葉然笑得滿臉是淚。
他又是抓住領口那嚴歆的“狗牌”,問時淵:“這是你給我的對不對?那天晚上你來高塔找了我,對不對?”
時淵沒回答。
林葉然又哭又笑:“我一直以為是我喝醉了,做夢了。結果你又來找我了。”
時淵說:“可能,因為我是優秀員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