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去就看到了。”陸聽寒笑說。
溪流也是往那個方向去的,他們順流而下,走入山谷的更深處。花海不時傳來細碎的聲音,幾群毛茸茸的小怪物跑過去,偷偷打量他們。
時淵邊走邊摘好看的花。
這朵好看,另一朵也好看,路還沒走多遠,他懷中已經有了一大捧。陸聽寒回頭看不見時淵的臉,就看見大團的白花在移動,還有一條迎風招展的歡快尾巴。
時淵實在拿不下了,陸聽寒伸手接過了大半的花束,說:“就那麽喜歡花?”
“嗯。”時淵說,“很喜歡。”他想了想,“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是跟著花海來的。”
他們走到了山腳下。
邁過繁花和濃密柔順的綠草,果然如陸聽寒所說,有一條路。
路面被植被鋪滿了,要很仔細才能看出一點,得虧陸聽寒隔著那麽遠還能看出來。
它破損嚴重且斷斷續續,兩人撥開花草,偶爾能看見半截青石板,或者幾塊規整的磚石。他們就這樣順著微弱的痕跡,往山上走去。
時淵問:“這裡以前有城市嗎?怎麽會有條路?”
“不是城市。這種地形不適合,地圖記載上也沒有。”陸聽寒回答,“可能是山村。”
“好吧。”時淵說,“我還沒見過山村。”
“我也沒有。”
“山村是怎麽樣的呢?”
陸聽寒:“沒有那麽多高樓大廈,也不會太擠,能看見田地和動物。”
“聽起來不錯。”時淵想了想,“我也會喜歡的。”
繼續往前走,雪見花沒有那麽多了,取而代之的是野花。它們被感染後有諸多色彩,長在蒼色的樹下。
時淵沒忍住,又開始摘花。
他手上拿不下了,就用尾巴去摘。尾巴尖卷來卷去,捆住了秋黃色和薄藍色的小花。
他時不時陷入糾結:“陸聽寒,你覺得這兩朵花哪個好看?”
陸聽寒說:“都好看。”
時淵說:“每次問你,你總是告訴我都好看。”
“事實如此,它們長得都是一樣的。”
時淵非常不滿地晃動尾巴尖:“怎麽可能呢,你敷衍我。”
陸聽寒:“……”
陸上將雖是彎了個徹徹底底,審美還停留在直男階段,實在分不清那兩朵花有什麽不同。
時淵問了幾輪後,意識到陸聽寒不可信,還得靠自己,於是越發專心地挑起花來。陸聽寒也不急,看著時淵把一朵朵在他看來毫無區別的花收集起來,抱在懷中,卷在尾巴尖。
兩人循著山路走走停停。
半山腰的地勢陡峭,常有得躋身而過的羊腸小道。山谷已在他們腳下了,陸聽寒時不時提醒時淵,要注意腳下。
那一大捧花太阻礙視野,時淵說:“我不怕摔下去,我會變成黑霧的哦。”
陸聽寒想一想也有道理,但走過小路時,他還是牽住時淵。山道崎嶇,他們尋著過去的青石磚向上走,將微光的雪見花海收入眼下。
時淵突然頓住,定定地看著前方。
那黛青色的林間,有一頭深棕色的鹿。
乍一眼看去它與正常鹿沒區別。陽光鋪在它的皮毛上,它的眼眸烏黑,有一對漂亮的鹿角,正在專心吃柔嫩的樹芽。
時淵盯著它。
這是一頭年輕又漂亮的鹿。他想緩步接近,不小心踩到了枯枝——
“哢嚓!”
細微的一聲。雄鹿猛地抬頭看來,它另一側面頰已是白骨,眼眶空蕩蕩。它見到時淵,飛快掉頭跑走了。
“誒等等!”時淵喊。
他追上去,就在這時山風吹來,凌冽到叫人身形一晃。時淵沒抱穩,花團被吹散了,刹那間漫山遍野都是隨風旋轉的花。
“啊。”時淵說。
他停下腳步看山谷間的飛花。
有些花飄向來路,有些花扶搖向山巔。
陸聽寒趕快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道:“花那麽多,等下再摘就好了。”
時淵說:“算了算了,不用了呼嚕嚕。”他拿起尾巴卷著的一小束花,“我帶著它們就夠了。不過那隻鹿呢,它跑去哪裡了?”
陸聽寒告訴他:“往山上去了。”
兩人邊走邊找。
棕鹿跑得不遠,它的身影很快又出現了林間,探出頭打量兩人。
時淵小心翼翼地靠近。
陸聽寒站在原地,看時淵走向雄鹿。他看不清時淵的神情,只見到少年的側臉柔和。
面對怪物,時淵一直是柔軟又平靜的。
現在也是如此。
然而在這瞬間,陸聽寒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時淵還是時淵,又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雄鹿略微緊張,但不再逃跑,站在原地刨蹄子。
時淵說:“不要怕,我只是來找你玩的。”他目不轉睛,緩緩伸手向雄鹿——那半邊面頰是冷冰冰的白骨,他毫不在意,修長手指覆了上去。
他說:“要是你覺得孤單的話,可以跟我講一講你的故事哦。”
雄鹿停頓數秒。
它以一隻清澈的眼打量時淵,最後探頭,輕輕蹭了蹭他,逗得他笑了:“你的毛弄得我好癢哈哈哈哈別舔我了別舔我了。”
陸聽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等時淵再走回路上,他已經有了個新朋友:
雄鹿遠遠地跟著他們,半身矯健半身白骨,鹿角上停了一隻亮黃色的小鳥。
越往山巔走,樹林中的怪物就越多。時淵的朋友也越來越多,長了很多條腿的貂,純白色的刺蝟,半透明的蜻蜓和介乎松鼠與狐狸之間的生物……
怪物組成了一支小隊伍,浩浩蕩蕩跟在他們身後。
他們一同前往山頂。
植被太茂盛,山間小道徹底斷了蹤跡。好在,離山頂只有數十米了。
又是一段陡峭的坡,陸聽寒走在前面,拉著時淵。
翻越過重重碎石和土坡,爬上最後一道坎,眼前豁然開朗——
山風呼嘯而至。
群峰、山谷、花海與溪流都在他們的腳下。沒有山村,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倒了半邊、長滿野花野草的亭子。
時淵問:“這個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
“應該是給登山客休息和欣賞景色的。”陸聽寒打量亭子,“以前,有的人拿‘登山’當喜好。”
“好吧。”時淵走近,試圖從那半截廢墟中想象出亭子原本的模樣,“……誒,那是什麽?”
在亭子的西南角有一處高聳石壁,石壁與亭子相連的部分被牆圍起來了。
如今牆塌得只剩碎石,中間的小建築還在。
它在石壁中的凹陷處……又或者說,它就是從石壁中鑿出來的。它外形像個小閣,浮雕花紋磨損得厲害,有底座與立起的龕。
陸聽寒審度了幾秒,回答:“是個神龕。”
“神龕?”這是個很陌生的詞,時淵念了幾次,問到,“神龕是做什麽的?”
“供奉神靈用的。我跟你說過一些人是有信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