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
勞斌前不久他也看見了,鍾成說和殷刃步履匆匆走進公司,看起來沒啥大礙。勞斌對別人家的八卦不是很感興趣,直接扭了話題:“怎麽老覃,你也想升乙級?”
覃樂樂趕忙搖頭:“不想,俺就想平平安安。想吃夜宵就吃夜宵,想請假就請假。他們九組多慘啊,俺在食堂見他們都少。”
“是啊。”勞斌下車,伸了個懶腰。
車子停在“徐姐麻辣燙”前頭,畢竟是夜晚鑽下水道,出來後估摸著誰都不會有食欲,八組習慣先墊墊肚子。
換做平日,徐姐麻辣燙總會很熱鬧。
附近遛彎的居民,晚上出遊的男女,下班後來個夜宵的上班族,以及來往此地的司機工人……各行各業的人會把這個溫暖小店擠得滿滿當當。最近氣溫逐漸走低,麻辣燙的生意理應更加紅火。
然而當下,店內卻只有一桌人——一桌身材壯實的工人師傅坐在角落,悶葫蘆似的吃著。暖光照耀,香味還是那個香味,可整家店顯得冷清非常。
“唉,最近天一黑,沒什麽人來了。”老板娘徐芳都瘦了些許。
沒啥客人,這位夜行人索性拉了個凳子,在勞斌旁邊坐下。她兀自開了幾罐汽水,隨手推給兩人。
覃樂樂:“人都到哪去啦?”
徐芳:“怕出事唄。最近什麽強暴潑酸,什麽當街鬥毆,到處都亂。太陽一落,老弱婦孺都不上街了。就是苦了我們做夜裡生意的……喏,我都把家夥拿出來了。”
勞斌順著徐芳的手指瞧——原本擺著財神的位置,換成了大天師鍾異的畫像。櫃台角落,防禦靈器和白酒放在一起,難說是打算對付邪物,還是對付人。
收銀台旁多了個首飾架子,掛著可愛的果蔬護身符,一看便是鬼市出品。架子高處掛著“66元/件,100元2件”的價格標牌,寂寥地晃蕩著。
“這家還好,沒見隔壁都關了一排。”旁邊吃飽的工人插嘴,“我朋友就在附近做生意,最近剛把鋪子賣了,準備專做外賣。”
“外賣就穩當?”他的鄰座打了個酒嗝,“不——不就前天的事兒,有人往外賣裡頭投毒,藥死了好幾個……投毒的人還沒逮著,店給燒了,外賣員也給打成殘廢……”
說罷,他醉醺醺地瞧向人高馬大的覃樂樂,眼中的戒備不加掩飾。
徐姐只是苦笑。
這會兒,後廚正巧出了幾單外賣,徐姐將它們放在門旁桌上,拿眼警惕地瞧。
勞斌本來歡欣的心情黯淡了些,他咂咂嘴裡的鮮香味兒,雙腿有點沉重。男女老少在店裡鬧成一團的景象,又在他腦海裡模糊了幾分。
又一個工人開了口:“嗐,不如去信信那個什麽天鵝臂膀——我姑婆說,瞧見那東西的人,啥事兒都不會出。再不濟去他們身周轉轉,沾點正氣,晚上做活也安全。”
“老宋,搞迷信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沒聽人家說,不信鬼神也得尊敬著點兒……”
工人們加了盤酥炸裡脊,配著啤酒小聲聊起來。
覃樂樂剛想說些什麽,只聽外頭一陣陰風。他收了臉上的憨厚笑意,蹙起眉毛。徐芳更是走到櫃台前,手有意無意地搭上個杓子似的靈器。
只有勞斌還在唏哩呼嚕吃麻辣燙。
兩秒後,勞斌險些被辣湯嗆死——
飯店門口,擠進了一大團血肉,形狀活像蜈蚣腦袋。無數人體七歪八扭地拚在那東西上,人頭各個瞪著渾濁的眼,口中牙齒黑黃破碎,還掛著血絲。那屍團似的東西蠕動不停,黏液劈裡啪啦落到地上,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惡臭。
突然,屍團表面湧動兩下,戳出幾根碎胳膊碎腿,凝為一對屍肉大顎,那屍肉大顎吧嗒吧嗒開合,拉出絲絲黏液。
整團血肉猶如紅酒木塞,嚴嚴實實堵在門口,讓人看不到更多。鬼知道門框後,這東西究竟有多大。
冰刺般的惡意瞬間彌漫開來,勞斌筷子一抖,整個碗連湯帶水地扣在地上。
“什、什什……”什麽鬼東西?!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死人!
“這東西有實體,你帶群眾走!”覃樂樂大喝一聲,他咬破雙手手指,頃刻開始施術。役屍人的術法下,屍團短暫地停留兩秒。
“都走!都走!”一個女聲炸起。
徐芳一把拉開後門,又去拽那一桌工人。頭一回見這麽邪性的東西,那幾個工人紛紛軟倒,甚至還有一個痛哭流涕,衝那玩意兒瘋狂磕頭。
被徐芳大力拉扯,那群工人勉強回過神,屁滾尿流地衝向後門。勞斌這邊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急得原地小跑:“老覃,你也趕緊跑哇!”
他看得出來,覃樂樂能力有限,那惡臭的屍團逐漸恢復行動。覃樂樂像是在撐著注定倒塌的牆板,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覃樂樂憋紅了臉:“我——”
“跑!”徐芳大喝,她把護身符一股腦全扔過去,接著又啟動全部靈器,不分青紅皂白地朝那屍團丟。
那些小東西驟然炸開,激出狂風四起。屍肉大顎被炸掉半邊,屍團蜈蚣猛烈嘶吼。
見那屍團被干擾,覃樂樂僵硬後退。八組兩位加一個徐芳,三人躡手躡腳地退到後門處,繼而一齊逃之夭夭。
三人剛離開麻辣燙店不久,只聽一陣血肉擠壓的摧枯拉朽聲。繼而一聲巨響,火光衝天,泥沙冰雹似的砸下來。
方才還溫馨可愛的小店,就此灰飛煙滅。麻辣燙後廚有燃氣和明火,那東西怕是碰了什麽不該碰的。
徐姐臉色慘白,本能地往回衝了幾步——店鋪已然被炸成廢墟,內裡只有一片狼藉。大天師鍾異的畫像帶著火焰,緩緩飄落到她的腳下。
那屍團蜈蚣不知所蹤,消失與出現同樣突然。
“鬼!鬼啊!”喝最多的那個工人尿了褲子,扯著嗓子直喊。“有鬼,真有鬼呀……!”
他語無倫次地叫喚,眼裡全是嚇出來淚水。表情又有種詭異的放松,仿佛最近的一切混亂,通通有了解決辦法似的。
“菩薩保佑,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他往地上一趴,額頭咚咚撞著泥土。“我回去就燒香,回頭就上貢……神仙保佑……”
不遠處,消防車和警車的笛聲尖銳合奏,越來越近。
勞斌站在火光不遠處,他半張著嘴,耳朵裡還有一陣陣的銳鳴,其他聲音變得又鈍又重,好像隔著層水膜。
有識安庇佑,也不是危險任務,他們不該遇見這樣的事情啊?
怎麽會這樣?
勞斌曾經相信,海谷最近只是風氣不好。無論是血案還是傳言,作為一位朝九晚六、體型肥碩的年輕男性,勞斌沒什麽危機感。他班照上遊戲照玩戀愛照談,生活一如既往。
他甚至覺得“海谷危機”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互聯網發達了,大家多容易聽著風就是雨,說不準以前這種事更多,只是最近才爆出來。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有什麽徹底改變了。
有實體邪物現於城內,而邪物身上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屍骸,看著都是新死之人,少說也有上百具。
這座城市不再安全。
想到剛交首付的婚房,剛步入正軌的生活,恐懼後知後覺地爬上勞斌的脊背。他原地打了個寒顫,咽了口唾沫,又走向那堆廢墟。
“斌哥,你幹什麽!”被崩飛的瓦礫砸到,覃樂樂的腦袋還在淌血。
“我得、我得看清楚。”勞斌六神無主地回到,臉上全是汗,“那是有實體邪物,肯定有逃跑路線,我……我必須幫識安抓到它。這樣下去會亂的。”
勞斌的目光飄過癱坐在地的幾個工人,夢囈似的重複。
“這樣下去會亂的。”
……
彼岸。
“不行。”孟懷抱起雙臂,“這次行動,不能帶那兩個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