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成說巋然不動:“想,我打算再過半個小時下班回家。”
“還有,請不要說髒話。”他又後知後覺地補了句。
鵬哥:“……”
他停住囈語,整個人卡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殷刃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喂鍾哥,你眼中那人什麽樣?”
“二十歲上下,臉色特別差,看上去有些脫水跡象,最好趕快送去醫院補液。”鍾成說實事求是地評價。
他似乎看不見鵬哥臉上的異常。
與此同時,盧小河的連珠炮彈出耳機:“目標周身煞氣濃度0.24~0.28fR,較強汙染持續中。未探測到煞氣擴散跡象,初步判斷為非傳染性異常,科學崗人員可以正常接近。”
盧小河話音剛落,鍾成說身形一閃。
猶如黑豹捕食,鍾成說的壓迫感瞬間炸開,眨眼間便完成了整套攻擊。膝窩被踢,鵬哥發出極尖銳的“哈!”聲,那股未知力量這回沒能撐住他的身體——鍾成說的擒拿下,他直接雙膝跪地。
鵬哥全身抽搐,關節哢哢擰動,腦袋時快時慢地亂甩,掙扎方式離奇又惡心。鍾成說理也不理,隻管把他牢牢按在原處。鵬哥有個一米八幾,身子挺壯,也不知道鍾成說哪來的那麽大力道。
孫警官欲言又止:“這人的臉……”
鍾成說:“我沒看出什麽問題,如果你們感覺不對勁,附近可能有致幻氣體或霉菌。”
孫警官頓悟,利落地下指示:“上去幫忙!聽見沒有,環境不衛生,都注意著點。”
兩分鍾後,三位混混被依次帶上警車。
鵬哥則被束縛好,由120送往海谷市人民醫院。醫院八成也有識安的人,來接人的醫護掃了眼那張平面臉,表情異常淡定。
“直接送去識安專區。”他無視瘋狂撲騰的鵬哥,當機立斷。說完還專門做了一通消毒,操作行雲流水,非常熟練。
整套流程跑完,天還沒黑透。
鍾成說如願以償地按時下班,殷刃則買了本地厲鬼推薦的肉夾饃。兩人一人捧著一個,在萬興街邊找了個僻靜角落,面對面打發晚餐。
饃酥肉香,臘汁迸出滿口鮮美。食物熱乎乎地下肚,殷刃僅剩的不爽全被夜風驅散。
他之前還真沒嘗試過這種生活。眼下他正在煙火氣中忙忙碌碌,不用操心吃穿用度,甚至還與人這般親近。
挺新鮮,還不錯。記吃不記打的鬼王大人有點滿意,決定待會兒再買兩個肉夾饃當夜宵。
眼下過了飯點有一陣,鍾成說明顯餓了,吃東西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些。這人似乎很怕燙,只見他吃著吃著突然僵住,開始急促抽氣。
鬼王大人沒有壓抑自己,當場幸災樂禍地笑出聲。鍾成說譴責地瞪了他一眼,默默背過身去。
殷刃也不在意:“咱們要不要吃綠豆刨冰?離這就幾步路,據說很健康。”
胡桃小姐真誠推薦,她表示當初她減肥時常常去吃,鍾成說那種熱量控制狂應當不會抗拒。
果然,聽到這個建議,鍾成說又默默轉回來:“好。”
……
次日,海谷市人民醫院,識安專區。
經過一晚的治療,橙腦袋終於恢復了些許理智。看到上門的殷刃和鍾成說,他下意識往牆角縮了縮,好歹繃住了沒逃。
橙腦袋叫錢志成,十九歲。他渾渾噩噩混完中專,現今在飯店後廚打工。
根據錢志成的說法,他自己“混社會還沒多久”,尚處在覺得不務正業“很時髦”,被吳濤帶著學壞的初級階段。如今遇見這種事,錢志成連髮型都懶得打理了,他任由橙色頭髮貼上頭皮,整個人像條被雨淋透的博美犬。
“警察剛走。”他畏畏縮縮地說。
“我們的詢問重點和警方不太一樣。”殷刃笑得很親切。
看到那張漂亮過頭的笑臉,錢志成僵了好一會兒,有點大舌頭:“也、也行,你們問吧。”
確認問題後,錢志成拿被子裹住自己,磕磕絆絆地講述起來——
吳濤死的那晚,錢志成確實在封閉區,但他們幾個人並沒有一起行動。
事發時,吳濤身邊只有鵬哥。
“鵬哥”真名吳鵬鵬,和吳濤有點血緣關系,論輩分是吳濤侄子。這倆叔侄是萬興街有名的流氓,某種意義上也算“搭檔”。
“鵬哥年輕嘛,沒濤哥……咳,沒吳濤膽子大。”錢志成苦著一張臉,“那天晚上,吳濤說要帶鵬哥‘嘗點刺激,開開眼’,還說自己盯了個乾淨事少的。”
殷刃:“他們兩個單獨離開,沒帶你們?”
“沒啊,他肯定就去、去幹那個嘛。吳濤嫌我們幾個太嫩,怕我們被條子問出啥來,壞他們的事。”
“‘乾那個’是哪個?”
“我都跟條……警察說了呀!就是找女的耍、耍朋友,我又不在場,我也是胡猜。別的不知道,真不知道!”
錢志成吞吞吐吐,情緒有點激動。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又開始劇烈顫抖。
“後半夜鵬哥一個人跑回來,就就就你們看見那副鬼樣,誰他媽敢上去問話啊!我們幾個想跑,結果怎跑都會跑回廠房附近……只有廠房剩點吃喝,我們、我們就一直待在那,盡量遠離他,再後來警察就來了。”
他使勁抓自己的頭髮,眼珠又開始亂轉,嘴裡瘋狂喃喃“我什麽都不知道”“憑啥你們不怕”之類的話。
要是看到吳濤的死狀,這人搞不好會直接崩潰。
“夠了。”鍾成說站起身,一板一眼地吐詞兒,“你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錢志成:“?”
殷刃知道這人《溝通的藝術》病又發作了,他同情地瞧了眼錢志成,把鍾成說拖出病房。
錢志成的隔壁就是“鵬哥”吳鵬鵬。
吳鵬鵬被固定在特製的病人束縛床上,輸液架上吊了好幾瓶水。殷刃眼中,他的五官依舊是扁平印花,這種“怪病”甚至有擴散的趨勢——吳鵬鵬的指甲也變成了平面,就那樣“畫”在他的指尖。
他病房裡還有個目光冷淡的護士,胸牌比其他護士多了個黑印記號。
“十五分鍾。”她衝他們擺擺手,“這人周身煞氣值沒有減弱跡象,他很虛弱,不適合長時間問詢。”
吳鵬鵬艱難地扭過頭,手指一動一動:“……哈……”
鍾成說:“他的讀寫能力……?”
“都不正常,現在他無法理解文字和畫像,更別提主動書寫。”
護士眉頭微蹙。
“他對聲音有反應,但只會答同一句話。你們注意點,患者情緒不穩,受不得太多刺激。”
她熟練地換了袋藥液,收回輸空的軟袋。她右耳塞了識安耳機,殷刃能聽到裡面的呼叫:【1103、1103,四號病房郭來福突然出現自殘行為,請立即處理……】
“我暫時離開一會兒,十五分鍾後回來。”護士推上護理小車,目光仍然很冷淡。
她快步離開,只剩床頭機器嗶嗶輕響,病房裡的藥味稍稍淡了一點。
“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能聽懂我的問題嗎?”鍾成說打開手機記事本。
吳鵬鵬脖子動了動,看起來有點像要點頭,但那個動作最終隻變成了怪異的抽搐。他又試圖眨眼,可惜他的“平面眼皮”也不怎麽聽使喚。
“……哈……哈……賤貨……”吳鵬鵬的聲音裡滿是絕望。
鍾成說沒有被這副慘象打動,他平靜地繼續:“看來你還能出聲,那麽‘哈’一聲代表是,‘哈’兩聲代表否。我再問一遍,你能聽懂我的問題嗎?”
吳鵬鵬:“……”
吳鵬鵬:“哈。”
“你今年是不是十二歲?”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