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鍾成說“靈視為零”是真的,“身為業內高手”卻也是真的,那小子主動取走他的斷發,必定對他的身份有所猜測。
鬼王大人可不會放過試探的機會。
午夜,平安莊園警笛聲震天,罪犯們被挨個送上警車,識安的修行者東奔西跑著善後。殷刃避開人群,他撐了把大黑傘,靜靜守在小區門口,雨滴在傘頂砸出劈裡啪啦的鈍響。
他很快就等到了“剛剛回家”的鍾成說。
那人提著健身房的提包,上身只有一件簡簡單單的長袖衫,全身被淋得透濕。他呆呆地注視著殷刃,微長的黑發貼在臉上,顯得無害又可憐。
時值午夜,雷聲隆隆,大雨繼續瓢潑而下。
配上周遭暖黃的路燈,他們仿佛回到了初次見面的那個夜晚。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快要結束啦~
永遠喜歡一些立場微妙相對(?)的史密斯夫夫!
接下來是愉快的周六周日,好好相處啊兩位(?
第42章 詛咒
為了營造出“回家”的假象,鍾成說特地去健身房附近繞了一圈。確定被監控拍到後,他穿過大雨,跑進小區附近的公交雨棚。
他剛止住腳步,就發現了等在門口的殷刃。
這個距離,他與殷刃剛好能看見彼此。
殷刃撐著一把黑傘,姿態放松,穿著寬松的居家服,長發乾爽地披在肩膀上。他的身後就是平安莊園,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動靜太大,不少人家還亮著燈。
暖色的窗戶像是一盞盞燈火,描出面前人的輪廓。
之前高夢羽的案子裡,他們曾走在夜晚江邊,對岸也有這般零星的暖光。
殷刃顯然也發現了自己——他正衝鍾成說的方向揮手。鍾成說擦擦下巴上的雨水,打算像之前一樣若無其事地迎上去。
然後他看到了殷刃臉上熟悉的笑意。
鍾成說腳步一頓。
就在不久以前,高夢羽的公寓中。殷刃也是帶著這樣開朗坦然的笑,說自己需要獨處“冥想”。
於是鍾成說踏出房間,關好門。
如同千年積雪崩裂而下,洶湧寒河席卷而來。不過一瞬,萬千把冰刀刺透了他的後心,數九寒風吹透了他的毛孔。
他的背後炸起了猶如實質的磅礴殺意。
鍾成說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並非煞氣,不是術法。那只是一個生物純粹的惡意與敵意。
那個瞬間,他仿佛漂浮在深冬海面,以肉身抵禦一場永無止境的風暴。屋內殺意過於濃重凶悍,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類”能夠做到的。
鍾成說十指虛握,身體微微顫抖。思維轉動之前,他的嘴角便自顧自翹了起來,心跳在興奮中不斷加快。
殷刃會是他的敵人麽?
……殷刃會是他的獵物麽?
“感覺到什麽沒有?”那個時候,面對走出房間的殷刃,鍾成說狀似無意地發問。
那人大大咧咧擺手:“感覺到了,我餓了。”
不行,還無法確認他的“危害性”。鍾成說如此判斷。
於是在那之後,鍾成說僅收集了一點毛發樣本,他需要更多證據。
……
目前為止,鍾成說只知道殷刃實力不弱,這人的來歷仍是迷霧一片,連識安都毫無頭緒。
“殷刃”到底是什麽?想要做什麽?和“凶煞”有沒有關系?……今晚的行動,殷刃是不是插手了?
再次看見那個熟悉的笑容,當初那股殺意湧出回憶,鍾成說一時忘了動作。
見鍾成說不動,殷刃索性撐傘迎了上來。他利落地鑽進雨棚,甩甩傘面上的雨水。
暖融融的路燈下,兩人安靜地打量彼此。
“你回來得正好,裡頭剛折騰完。”殷刃撓撓鼻尖,“你看群,那兩個孩子被送去醫院了,暫時聯系不上家人……”
“你不擔心自己的家人嗎?”鍾成說沒有跟著話題走,他黑洞洞的眸子仿佛槍口,徑直指向殷刃。
“……啊?”
不知是不是剛狩獵過的緣故,警戒、好奇、興奮交織而上,鍾成說寒毛直豎。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狀態好到前所未見。
他的視野裡,除了殷刃這個目標,周遭一切全部黯淡下來。
只要殷刃說謊,他有信心瞬間戳穿。
哪怕對方因為暴露而攻擊他……惡果就在提包裡,只需不到兩秒,鍾成說就能將它握入手中。
“你至今沒想起任何東西。”鍾成說手指微動,嘴上繼續,“你的家人也許正在等你。”
他會得到什麽答案?謊言、搪塞……還是轉移話題?
殷刃沒有立刻接話。
他側過頭,隨便瞧了眼鍾成說,仿佛他們真的在談天似的。
“我這人喜歡隨緣。緣分到了,該遇見的肯定能遇見。緣分不到,乾著急也沒有用。”
殷刃直直盯著鍾成說的眼睛,雙目因為笑意彎起。他的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被雨腥蓋去大半,但鍾成說仍能聞到一點點。
“……而且你現在就是我的家人,我覺得挺好。”
這個人沒有說謊。
正如尖刀刺入空氣,緊繃的防備沒了支點。鍾成說頭皮一麻,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他無法理解。
“別在這聊了,咱們趕緊回去。哎,你要不要先擰擰衣服?濕著小心感冒。”罪魁禍首瞧向他滴水的衣角,嘴裡嘖嘖有聲。
“不……回家再說。”鍾成說夢囈似的回答。
他攥緊提包帶子,冰冷透濕的衣服如同死人的手掌。緊緊包裹下,那道巨大的疤痕微微凸出一點。
殷刃恍然大悟:“不想當著人脫?放心,附近的攝像頭全壞了,識安忙著修呢。要麽我背過身去?”
鍾成說:“……”倒也不是這個問題。
但他還沉浸在那股茫然之中,沒有心力回話。
殷刃沉吟片刻。
陰影之中,他沒打傘的手握成槍的姿勢。下個刹那,他突然轉身,食指瞄準鍾成說的額頭。
這動作來得毫無征兆。剛被打散的敵意瞬間聚起,鍾成說下意識壓低重心。他全身肌肉繃緊,剛打算動作——
“呯!”殷刃笑嘻嘻地說。
一瞬間,兩人身邊的雨水凝在半空。
凝固的不止雨水。無數珍珠大小的水珠從鍾成說衣服上迸出,浮在兩人身邊。他濕透的衣料和發絲瞬間變得乾爽,如同從未被淋濕過。
滾圓的水珠虛虛懸浮。溫暖的路燈下,它們螢火蟲般環繞兩人,折射出鑽石似的碎光。
它們極緩慢地遊動,其中一顆正撞在殷刃比出的“槍口”。
啪。
殷刃輕輕一戳,水珠應聲彈上鍾成說的前額,裂為細碎的水霧。
觸感溫溫涼涼。
水珠炸開那一刻,他的心臟同時停了一瞬。不知是不是戰意余韻,鍾成說的脊背滾過一陣莫名的戰栗。
“怎麽樣,我今晚剛學會的小把戲,好不好玩?”
殷刃笑著湊近,他用傘拂開凝固在半空的雨珠,將一半傘面蓋去鍾成說頭上。
“這樣就行了,走,回家。”
語尾落地的瞬間,雨水再次傾盆而下,在傘面上劈劈啪啪跳躍。不知道是因為雨水不再奪走他的體溫,還是這人靠得太近,四周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鍾成說耳廓有些發燙。
他忍不住用一隻手捂住耳朵,然而那股熱意得寸進尺,開始順著他面頰蔓延。緊張的氣氛已然散去,可他的心跳久久沒能恢復正常。
……這或許是某種詛咒,而他被攻擊了。事情有點麻煩,自己本不該受任何詛咒影響。鍾成說使勁甩甩頭,試圖把那股子熱意甩掉。
“哦對,你不是腳崴了嗎?手給我,我扶你回去。”
殷刃對他的糾結毫無察覺。鬼王大人嘴上說著,手上已經抓住了搭檔的手臂,麻利地搭上肩膀。
鍾成說沒再吭聲,他扭過臉,五官深深埋進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