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找到控制方式,無論是截斷還是定位源頭,就都有了方向。
那雙手如同織網的蜘蛛,十分鍾過去,壁畫前便多了一面簡易探測牆。包裹內的折疊器械被結為網狀,將大半壁畫都遮了過去。地上線路交織在一起,盡頭的電源閃出紅紅綠綠的光。
李念全程沒有半點失誤,動作仿佛開了兩倍速。他的指尖被堅硬的零件劃破,冰冷的金屬上多了斑駁血跡。
符行川的烈火麒麟勉強守住陣地,他們的陣地被壓縮至大廳的四分之一,卻沒有半隻邪物越過符行川的防線。
“好了沒?記得回去請我吃飯。”符部長嘟嘟囔囔。
李念敷衍地嗯了聲,沾血的指尖將開關一推。
“郝文策,六十秒,分析數據!”他厲聲下令。
……
海谷市,識安園區。
盧小河急得滿頭冒汗,血液幾乎凝固。
她暫時無暇顧及地下——地下有兩位識安頂級高手,還有郝文策看護。自從項江一個通話接入,她的注意力全轉去地上的九組成員。
地下傳來的參考數據還在屏幕上跳躍,接連不斷的巨響從耳機彼方傳來,清晰得如同在耳邊。
不久前,識安三人対任鎮長的采訪,她聽得一清二楚。
二十八年前的神降後,失去礦山的鎮子飛速衰敗。上任鎮長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鎮子的經濟好轉。
不過更升鎮的衰敗相対緩慢。
任吉瑩表示,這和更升鎮近乎瘋狂的排外不無關系——這樣的氛圍下,老人們死也不願意離開。大部分年輕人隻得回來給親人養老送終,而一小部分則“背叛”家鄉,再也不肯踏足這裡。
沒有新鮮血液湧入,流失的也不多,它就這樣活著慢慢腐爛。
而采訪停在了“腐爛”兩字。
無他,玻璃破裂的脆響淹沒了任吉瑩剩余的話語。
一個裝滿石灰的酒瓶砸碎了民宿窗戶,炸裂到四人面前。任吉瑩險些被玻璃碴子崩到,幸虧項江眼疾手快,一個防護術法直接捏了出去。
“厲鬼沒示警,対面是活人。”他轉動渾濁的眼睛,飛快吐了兩句話。
“哈哈。”黃今有氣無力地苦笑,把頭從窗台縮回來,“豈止是活人。”
不知什麽時候,任吉瑩家的民宿外擠滿了更升鎮居民,大半都是蒼老的面孔。
“她讓不好的東西進來了。”老頭兒拿著沾滿沙土的鐵鍬,聲音被風吹入玻璃破洞。
“是呀,她帶壞人進來了。”老太太手裡抓著菜刀,臉上帶著誇張的笑。
“果然那娘們不行啊。”中年男人摸摸花白的頭髮,背後綁著鐵錘。
“被錢迷了眼的賤貨。”女人抱著孩子,口袋裡插著尖利的螺絲刀。
鎮民們烏泱泱圍在民宿四周,聚得越來越多。幾個人從家裡搬來梯子,協助其他人翻牆進院。單看圍牆外的相處,這些人甚至稱得上和諧友愛。
然而九組的成員們並不喜歡這種殺氣四溢的“和諧友愛”。
葛聽聽學著黃今,將頭一伸一縮,她腦門冒了層汗:“我們報警?”
“沒用。”任吉瑩躲在兩個窗戶之間的牆面空隙,圓臉上浮出一個苦笑,“他們敢來這手,公安局那邊早給堵上了。相信我,全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尋死覓活,沒那麽好搞定。”
黃今雙眼發直:“可我們也搞不定啊。”
傷害群眾是識安三令五申禁止的事。要攻擊民眾,他們必須有充足的理由才行——所謂充足的理由,無非是“被附身或控制”“因為藥物或精神原因發病”等極端有限的情況。
外面的人行為過激,神智卻沒有模糊的跡象,他們還真沒法動手。
“盧小河,安排逃脫路線。”
項江剛開啟通話,又一個酒瓶飛了進來。這次的瓶子帶著濃煙與汽油味。
任吉瑩一把抓起身邊花盆,將沙土迅速倒上瓶子。火焰好不容易熄滅,屋內的煙霧又重了幾分,煙霧報警器瘋狂作響。
“対面是群眾,我們必須舍棄這個據點。這裡兩個玄學崗加一個科學崗,地面走不了,外面可能還有邪物蹲守襲擊。”
盧小河:“……怎麽突然這麽嚴重!”
地下同事被邪物圍攻,地上同事被活人圍攻,她的大腦快兩邊各自為政了。
“不知道。”項江說,“也許是符行川那邊驚擾了什麽,反正我們什麽都沒乾。”
盧小河做了兩個深呼吸,她調出一張張當地衛星地圖:“先用漂浮術到達院中樹冠內,再去西北邊黃樓房的房頂。接下來我給你們指路,你們往鎮中心走——那邊廢舊建築多,好藏。”
“術法不要用得太明顯,小心有人拍攝。”她慣例地補了句。
項江不知是不耐煩還是嘲諷,他呵了一聲,掛斷通訊。
盧小河的屏幕上,幾個小點從二樓背陰的窗戶飛躍而出,轉移去大樹的樹冠。四周飄飄蕩蕩的霧氣終於有了點用,眾人一路轉去隔壁樓頂,整個流程還算順利。
“盧小河,六十秒,協助處理數據!”郝文策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哎!”盧小河後背激靈了下,苦著臉應聲。
她身後不遠處,郝文策把鍵盤敲得震天響,連帶著盧小河耳朵裡嗡嗡不停。
面前滿牆機械馬力全開,無數波形和圖表佔滿屏幕。盧小河閱讀著各項指數,時不時分心去看衛星縮略圖,太陽穴一陣陣刺痛。
群眾在移動,安全路線……這個輔助讀數代表了什麽?好像沒有被操縱的痕跡……頭暈,好想吐……
還有三十秒。
盧小河使勁拍拍臉,逼迫自己掃過一個個邊角數據。
她的目光在滿屏閃爍的數字間跳躍,而檔案館時的習慣一時間沒有消除,她的視線下意識走過顯示各類情緒指數的表格。
“恐懼”與“滿足”,以及其下“惡”、“哀”、“樂”、“愛”四個大類。
她的視線凝固了。
二十秒。
“邪物群的情緒讀數高度異常!”
“你那邊也是?很好,看來不是讀數偏差。”
十秒。
盧小河瘋狂核算那一組數據,郝文策的屏幕閃得如同出了故障,明顯還在排除其他可能性。
零秒。
“哀傷。”
郝文策啪地按下回車,給出了身為後方指揮的答案。
“術法控制的痕跡是零,暴力脅迫的可能性極低。一切數據都沒有異常,只有邪物的情緒數值出現了極大偏差。”
“頹喪、茫然、悲傷、絕望……所有‘哀’類情緒嚴重超標。它們被同一大類的情緒驅使,貌似將你們作為痛苦的源頭。”
郝文策喝了口枸杞泡水,撓撓有些稀疏的頭髮。此人五官尚可、粗眉圓眼,配上微胖的面頰,氣質略像不爽的扁臉貓。
“信息庫裡從沒有過這類控制手段……可惜這裡測不出活人的數值,不然我很好奇鎮民的情緒指數。”
“要破局的話,你們需要一位情緒‘共鳴’分支的特殊能力者。只要能擾亂這些東西的情緒,它們會清醒過來,遵從本性散開。”
李念:“我們沒有人。”
符行川雖然是海谷第一戰力,他本人純天然無汙染,半點特殊能力都沒有。
郝文策:“我就說說,不說出解法很憋屈。哦還有,這種場面可不是‘共鳴’分支的能力者能做到的,目標太多,人腦根本承受不住這種程度的計算量。”
“凶煞之力深度汙染?”
“只要還是‘人類’,就做不到。我只能說,更升鎮的背後確實有‘什麽’在控制邪物。擒賊先擒王,光是和邪物乾耗著,你們耗到退休也耗不完。”
“您老倒是給個正經解法。”符行川的聲音插了進來。
“人家都說哀兵必勝,這種敵人相當棘手,你倆自己想辦法。”郝文策無情地表示,“我只是個無知的程序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