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等什麽?”殷刃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義正辭嚴道,“說辭我想好了,快串口供,咱們還要出去認真交、咳、交往呢。”
鍾成說愣了片刻,陰影中,他整張臉微微紅了一個度。
“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個問題一定要問。”殷刃嘟嘟囔囔,“那天晚上你遇到我,真的是巧合?”
“嗯。郭來福發了狂,我沒條件處理。”鍾成說誠懇地回答,“但我還來得及救我爸的兩盆盆栽。”
“……噗嗤。”
“你笑什麽?”鍾成說有點無措地摸摸鼻子,殷刃第一次見到了這人類似於“不好意思”的表情。
“有沒有人說過,你性格真的很……”
“奇怪?有很多人說過。”
“不,特別。”殷刃小聲說,“非常特別。”
……
“所以,那個孩子打算留在這裡,不願化成厲鬼。”符行川總結道。
殷刃與鍾成說攙扶著出了校門,當場被符行川攔下盤問。在問清楚個大概前,他明顯不打算放他們離開檔案館。
倆搭檔火速上交了充滿凶煞之力的紅繩碎片,為了表示誠意,他們連自己的行李都擺去了八百裡遠。
“是的,識安可以幫助他化鬼離開,我認真問了郭圍幾次。”殷刃只剩身上一套衣服,他“虛弱”地倚在搭檔身上,“他拒絕了。”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厲鬼的滋味好不到哪裡去。”
符行川嗯了一聲,雙眼還是牢牢鎖在兩人身上。他隱隱將七組成員護在身後,殷刃看得出,他身邊有好幾個隱藏攻擊法陣蓄勢待發。
符行川在警戒他們。
……作為修行者,他們的符部長真的非常盡職盡責。
殷刃假裝沒發現,繼續喘著氣演戲:“郭圍是被孔宛青的汙染源影響了。我用入夢術招來了郭圍的老師同學,郭圍要恢復正常的時候,孔宛青現了身……”
“他……他強行控制郭圍,開始使用奇怪的力量。我被他的術法打了個正著,勉強撐住了,讓鍾哥帶著人先跑。”
符行川只是看著他們,一言不發。
殷刃特地確認過,自己恢復原狀後,他身邊的郭圍安然無恙——也就是說,他控制住了自身凶煞之力的擴散。
只要把汙染源飛速上交,符行川就算想要懷疑他,也不會有確切證據。
殷刃打算來個死無對證。
他垂下頭,露出悲傷的神色。
“孔宛青聲稱自己的能力是情感‘共鳴’,能放大負面情感。我被他打中後,整個都陷入了混亂。可能是凶煞之力的影響,鍾哥讓我清醒過來後,我才發現……我把孔宛青給殺了。”
某種意義上,他每一句都是真話。
“怎麽殺的沒印象,我就記得自己特別痛苦,凶煞之力快把我攪碎了。符部長,我會不會坐牢啊?”
符行川抬起手,看了眼腕上儀器的讀數,他眉頭跳了跳,沒多說什麽。
“鍾成說怎麽救的你,你還有印象嗎?”他沒露出寬慰的表情,繼續嚴厲地問話。
“他……”
鍾成說:“我抱了抱他,還給他喂了一袋巧克力豆。”
符行川:“?”
符行川:“……巧克力豆?”
符部長的語氣迷茫,連警戒的姿勢都歪了一瞬。
七組兩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覺得這風格和剛才的猙獰鬼胎完全不搭。鍾成說就算說給了殷刃十梭子鎮定劑,都比現在的說法可信。
剛才那個漆黑的鬼胎不太像幾顆巧克力豆就能擊敗的。
符行川又去看簡易測謊裝置,鍾成說的話並非胡謅八扯,誠實指數高得驚人。
“你抱了抱殷刃,給了他一點甜品。”符行川努力理解那句話,“他就正常了?”
真當發狂的非科學崗那麽好打發嗎?結合之前的異常讀數,符部長總覺得自己和九組這倆,總得有一邊是瘋的。
殷刃:“……”鍾成說的大實話說得太快,他一時想不出合理找補的辦法。
可惡,他本來想把整個過程描述得感天動地一點。結果給鍾成說一總結,他自己仿佛成了午休期間撒潑打滾的幼兒園小朋友。
閻王大人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鍾成說輕輕抓住殷刃的手,確定對方沒有掙開,他做了個深呼吸:“是的,殷刃的意志非常強大——我之前想要回去,也是因為我理解他、有信心喚醒他。”
“符部長,我們剛開始交往。”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格外鄭重而響亮。
符行川徹底陷入了沉默。
他臉上出現了很難說是深思還是呆滯的表情。良久,他像是沒了脾氣似的擺擺手。
“算了,你們先跟著回去,隔離上一陣。”符行川疲憊地說道,“我們會驗證你們的說法……嗯,交往外的那部分。”
七組兩位的臉上還帶著震撼,他們的目光從殷刃與鍾成說的臉之間掃來掃去。
“都趕緊收拾東西。”符行川雖然放低了戒備,卻沒有松開防護靈器,“小鍾,小殷那邊你來照顧。我們——”
殷刃兜裡突然有什麽瘋狂掙動起來。
糟糕,是狗東西。
黑色圓珠筆已毀,郭來福很快會恢復正常。那些隻存在於瘋子腦內的小怪物無法進來,狗東西失去了暢吃“弱者”的機會。
殷刃連忙把它按住,安撫性地拍拍。現在他增強不少,不是不能分點兒凶煞之力喂狗。
狗東西雖然腦子不好使,但它很識時務,知道誰惹不得。符行川在這裡,它總不會繼續——
事與願違,那個手機靈器掙動得越發厲害。與此同時,殷刃頭皮一寒。
“趴下!”符行川爆喝,“都別抬頭!”
三人瞬間臥倒,只有王宙還在為九組的離譜愛情故事走神。符行川一個爆破靈器扔出去,直接把人炸去地上。
王宙的腿正磕在一片廢墟上,發出很悶的“喀啦”一聲。
王宙:“啊啊啊——!!!”
“安靜。”符行川咬牙。
殷刃一言不發。
他終於知道了狗東西掙扎的理由——
有什麽在注視他們。
那道視線自上方降下,從漩渦中心的方向刺來,定定地注視著他們五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檔案館環境特殊,這種窺視感比外界的“狙擊手”強上億萬倍。
就像一條冰冷腥臭的,帶有倒刺的舌頭。
那道視線將五人挨個舔過,殷刃後背生出一陣可怖的酸麻。
“鍾成說,王宙。你們兩個別托大,千萬不要看。”符行川臥倒在一片廢牆下,死死盯著地面上的塵埃。
“那是什麽?”鍾成說好奇地問。
“不知道。”符行川說,“該認慫就認慫,我有直覺,那東西非常不妙。”
……
同一時間,海谷市人民醫院。
孫棲安活動了下酸痛的肩頸,去找自己相熟的護士朋友吃飯。
她的護士朋友正在一間單人病房,病房屬於一個年邁的老人。
說來,這老人也算他們院裡的傳奇人物——
老頭子先前一直是植物人狀態,在院內毫無意識地躺了七八年。而就在六年前,老人奇跡般醒轉,就是身體虛弱得厲害,離不了醫院。
老人的兒女收入頗豐,錢方面沒短缺。從入院開始算,老爺子這一住院,直接住了十三年之久。
但他人內向,話少,也不挑食。平日除了看書看電視,老人沒有任何要求。所有護士都對他印象相當不錯。
平時見人來拜訪,老人總會將視線投來,安靜地點點頭。
但這一回卻有所不同。
老人看也沒看孫棲安一眼,仿佛沒有察覺她的到來。他的輪椅停在病房窗戶邊。這個病房位置非常好,能看到大半個海谷市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