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哆嗦著伸手給簡雲台解安全帶,磕磕巴巴說:“黑、黑客白也在車隊裡?”
“什麽?聽不清!”簡雲台抬高音調。
胖子貼到簡雲台耳邊,嘶聲吼:“我問你,黑客白是不是也在車隊裡?!”
“他早就被降安組的人接走了,不和我們走一條路。”簡雲台掩鼻喊回去。
胖子更愣,啞然說:“那歹徒尋錯仇了啊!他們怎麽回事?連目標都沒摸清楚,這他媽根本就是無差別掃射啊。”
這場變故來得太突然了,以往也不是沒有直播組成員遇襲的事情發生,只不過那些人一般都是單獨行動,不會鬧出這麽大的陣仗。胖子下意識覺得,歹徒可能是白河城恐怖襲擊的受難者家屬,這是來復仇了。
解開安全帶後,簡雲台調轉身形,臥趴在車廂中。單手按住胖子,他小心翼翼拽了下梁燕的手臂,“梁姐?”
“……”前座前面一片死寂。
胖子聲音發緊說:“我剛剛看見她中彈了!後面那波掃射估計也沒躲過去。”
“……”
簡雲台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待流彈狀況好些,他作勢準備翻出車窗。胖子一把拉住他,震驚問:“你幹嘛?”
簡雲台:“我出去看看情況。”
胖子氣到狂翻白眼,又一把將其按下,罵道:“看你媽個頭看情況!你個輕微腦震蕩在外面瞎跑,頭暈一頭栽在地上就是個活靶子,給我好好待在車裡!待著!”
簡雲台被按了回去,面色發白環膝而坐。遠處的槍擊聲不斷,還有警笛長鳴之聲,警車上的紅藍光暈不斷閃爍,恍惚之間他都有一種錯覺——
就好像現在還在人工智能副本中一樣,在經歷了重重危機與困難之後,他甚至還遺失掉了某些重要的東西。然而最終迎來的不是宿舍中溫暖的床鋪,而是絡繹不絕的子彈,他仿佛依然沒能逃離那個氤氳都市。
天旋地轉。
大約有七八輛裝甲車疾馳而來,別停在他們所在的車輛周圍,有序地塑造起一個由裝甲車形成的機械‘盾牌’。
胖子同樣眼前一陣又一陣發黑,心中慶幸著還好他沒把金金也帶出來。
不知多長時間以後,外面的喧囂聲停歇。大約又過了兩分鍾,簡雲台一言不發踹開車門,繞到車輛主駕駛座邊。
胖子呆滯地跟了出去,他覺得自己好像也輕微腦震蕩了,不然怎麽看什麽都天旋地轉呢?跟喝了假酒一樣。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荒謬而夢幻,像是老電影之中的末日景象。昏黃的天色之中,人群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每一個人都負傷帶血,背著長.槍宛如踏在泥黃的雲層上。
他看見簡雲台徒手卸掉主駕駛座邊的車門,回頭高聲喊:“這裡有人中彈!”
魚星草就在後方的車上,此時一路小跑而來,迅速蹲下身查看一番,話語簡潔衝簡雲台說:“人還活著。有顆子彈射到喉嚨上,情況很危急,你把她搬出來,我好取子彈。”
簡雲台點頭:“好。”
將梁燕半拖半抬弄出來後平躺著,簡雲台迅速讓開身,讓魚星草上前。
梁燕已經失去了意識,喉嚨處破了一個大洞,能看見銅質的子彈頭鑲嵌在其中,只露出一個像極了眉釘的尖尖。與此同時,她身上還中了數枚子彈,潺潺鮮血止都止不住,沒幾秒她就枕在了血泊之中。
魚星草隨身帶著小手術箱,頓了一下後用左手從中拿出鑷子,他迅速伸出手。
又長時間不動。
鑷子懸在染血的喉嚨前,手掌心開始往外飆汗。不到幾秒鍾,他整隻手都在瘋狂發顫,連帶著鑷子也在傷口前抖顫著。
“怎麽了?”簡雲台問。
魚星草面色慘白,澀聲說:“我不是左撇子,用左手來……我怕把她弄得大出血。”
簡雲台沉默:“……”
這時候,兩人中間的間隙突然伸出了一隻手,強硬奪過魚星草手中的鑷子。是隨行的另外一名靈祟,事態緊急,那靈祟也顧不得說話,一路踉蹌跑來又踉蹌地扎到梁燕身邊,無意間將魚星草擠到一旁。
奪過鑷子後,靈祟動作迅速而專業地取出子彈,抬手愈合梁燕喉嚨上的傷口。又取剪刀剪開梁燕腰腹上的衣服。
“耽誤了最佳救治時機,梁燕經紀人失血過多。情況很糟糕。”靈祟面色焦急起身,招呼著督察隊士兵過來抬人,高聲呼道:“快!把這個病人送到就醫嶺去輸血!”
有士兵抬著擔架來,訓練有素地將梁燕抬上擔架。所有人面色沉重,手上、腳上不斷發出嘈雜的聲音,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只能聽到數道沉重的呼吸聲。
簡雲台快步跟上了那隊士兵,皺眉說:“我也正要去就醫嶺,我和你們一起。”
等這行人走出十幾米開外,胖子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猛地一拍腦袋跟了上去。
走了幾步又後知後覺轉過頭,疑惑看向魚星草說:“你不跟過去看看嗎?”
“…………”
魚星草緩慢地垂下了左手,緊緊抿了一下發青的下唇,僵硬地擠出一抹笑容說:“我就不過去了,反正我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胖子不讚同地‘啊——’了一聲,他知道魚星草此時心裡難受,但自己又急著想上車。最後隻無奈搖了搖頭,快步離開。
“那你先回宿舍好好休息吧。這次副本辛苦了,你可能只是太累了,別想那麽多。”
“好。”
目送胖子離開以後,魚星草脫力靠在車上。車側有許多凹陷下去的彈孔,子彈的背端又無端凸出來,密密麻麻地頂著他的背脊,像是有無數根刺扎穿了他的心臟一般。
魚星草眼眶微紅地垂下眼。
方才……若是有其他靈祟在梁燕身邊,一定不會遲疑那麽久。
一定不會錯過梁燕的最佳救治時機。
為什麽偏偏是他。
為什麽偏偏是他這麽個廢人?
※※※
臨近天明時刻,整個降安組嚴陣以待。別墅區燈火通明,寂寥的長夜被日出劃過一道天光,這天光來得尤為漫長。
小助理姑媽僵硬站在一樓,大氣都不敢出。鑒於黑客白屢次違背規則,通過電子設備聯絡微生律的緣故,前日聯盟下達了指令,所有進降安組的人都不許帶電子設備。
進降安組這條長街之前,聯盟又額外安插了一道檢查程序,專門檢查電子設備。
沒有手機玩,姑媽只能焦慮在一樓等待。她其實很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但滿室研究員都站著,她也不好意思坐。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有幾名研究員拿著報告走下來,像是想往外走。
姑媽好奇地湊近其中一人,小聲問:“微生律情況怎麽樣啊?”
研究員看她一眼,說話時聲音還殘留著一些緊繃感,“你是指什麽?”
“精神閾值。”這是姑媽最關心的事情。
研究員翻了一下手中的報告,小聲說:“精神閾值已經降下來了。”說到這裡,他滿臉驚嚇地拍了拍胸脯,後怕道:“你是沒有看見剛剛那個場面,玻璃全都震碎了。他剛醒來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可能死在岩漿裡實在是……”
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完,已經走到別墅外的其他研究員叫他的名字,那研究員應了一聲,又轉頭說:“總之危機雖然已經過去了,但我建議你過半個月再來找他選副本,這段時間別來打擾他,讓他一個人靜靜。”
姑媽愣了一下,乖乖點頭。
研究員向外走出幾步,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又回頭叮囑說:“我剛剛聽我們老師說,黑客白這次願意調整人工智能副本的直播信號,他還有個前提條件。”
姑媽心裡更愣了。
降安組與招安組不一樣,招安組的經紀人也許會一人負責多名直播成員,這在他們降安組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們這邊,一名經紀人隻用服務於一人。也就是說姑媽只服務於微生律,黑客白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