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的船已靠岸。
身著嫁衣的少女看起來弱柳扶風,兩旁騎士為她撐著傘,抵禦微風。小心翼翼下了船階,鈴蘭抬手讓騎士們靠後,而後徑直走到了九重瀾與簡雲台面前。
她牽起裙角行了個好看的宮廷禮儀,垂頭說:“感謝九重瀾大人同意讓我來見他。”
九重瀾淡淡‘嗯’了聲,沒什麽表情。
一般來說呢,對話肯定是要你來我往,才能繼續說下去的。即便是場面話,那也得對方應聲啊,應了聲才能繼續往下說。
鈴蘭便有些不知道怎麽辦好了,簡雲台揮手說:“快去吧,就在那邊的石窟裡。”
鈴蘭感激看他一眼,謝他解圍。
走時還回頭看了好幾眼,騎士小心翼翼問:“殿下,是有什麽不對嗎?”
鈴蘭愣神後輕輕搖頭,笑說:“不是,我只是看他們相談甚歡,還以為九重瀾大人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見面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大人的威壓讓人感覺呼吸困難,舉手投足時的風姿卻也格外令人拜服。”
騎士們這才放下心來,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紛紛心存懷疑。
相談甚歡?
傳說中尊貴非凡的鮫人始祖,怎麽可能會和一個人類相談甚歡呢?
鈴蘭殿下一定是糊塗了。
……
……
簡雲台吃完一整串烤魚,才想起來問:“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九重瀾:“有關智者不入愛河。”
簡雲台耐心追問:“怎麽了?”
九重瀾沉吟說:“你以前和我說過這句話,現在卻心甘情願自己走入了愛河。”
頓了頓,他認真問:“為什麽?”
簡雲台:“我不記得我和你說過這句話了,就算是我說的,那也肯定不是真心。”
“那你現在……就是真心。”
九重瀾仔細端詳著簡雲台的神色,似乎想要從他的神態中辨別著什麽。許久後,他才惘然若失問:“你對她是真心的?”
“誰?”簡雲台茫然抬頭。
九重瀾溫和答:“那個孩子。”
簡雲台更茫然:“哪個孩子?”
烏蒼在旁邊偷聽半天,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泉先國這一任的女王啊!薔薇女王,你不是才和她訂婚嗎?我怎麽感覺你對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你倆是真心相愛嗎?”
簡雲台:“……”
不說他都快忘記了。
這兩天他的心神一直放在鈴蘭和翠柏的身上,為這兩人忙前忙後,忙到都忘記有婚約在身了。
簡雲台指尖微動,轉了轉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 ,說:“這個問題好像和你們什麽沒關系。”
烏蒼碎碎念:“你假扮鮫人和她訂婚,還說和我們沒關系。”
簡雲台撿起石子砸向他,無語說:“鮫人族這麽多人,數你最能叭叭。”
砰!石子打中了烏蒼的腦袋,烏蒼委屈巴巴抱緊自己的頭,說:“本來就是。薔薇她知道你是假扮鮫人嗎?要是她不知道的話,你這就叫做騙婚,騙婚啊!”
“她知道。”簡雲台可不想擔上‘騙婚’這麽嚴重的兩個字,隨口說:“智者不入愛河,但我不是智者,只能這樣說了。”
九重瀾緩緩垂下眼睫,沒有接話。
倒是烏蒼在一旁滿臉了然,恍然大悟一般說:“啊,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你倆想要暗通曲款,才想出假冒鮫人這麽個法子,要不是始祖大人心善,他前天當場就會戳穿你,到時候你和薔薇想恩愛的夢也泡湯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簡雲台剛想要開口反駁,不遠處突然響起異動,鈴蘭短促地‘啊’了一聲。
像是無意中摔倒。
她在簡雲台眼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玻璃人,可能輕輕一摔就沒了命。簡雲台立即直起腰杆,遠遠地朝那邊看了一眼。
“她怎麽還沒進去?”簡雲台眉頭微皺。
烏蒼涼涼說:“翠柏把石窟洞口封了,不讓人進去。”
簡雲台:“他知道鈴蘭在外面嗎?”
烏蒼:“知道,就是堵鈴蘭的。”
簡雲台:“……”
又朝那邊看了一眼,鈴蘭似乎並不想放棄,伸手觸碰眼前的水幕。她眼眶微紅,說:“讓我最後進去看你一眼,好不好?”
石窟內一片寂靜,隻聞水流聲。
鈴蘭忍淚說:“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只是想讓你看一眼我身穿嫁衣的模樣。以後你在鮫人族,我在公爵府,日升日落永生都不會相見……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依然沒有回應。
直播間觀眾也歎聲連連:
“唉……翠柏估計是怕看見鈴蘭,又會動搖分化。鮫人族究竟有什麽大秘密啊啊啊啊!為什麽明明心有所愛,卻要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本性呢。”
“太慘了,我仿佛已經看見了我的cp未來55555555”
“那還不至於哈哈哈哈……九重瀾是斷情絕愛第一人,他自己就不會想分化的。雖說我也想站個白發大美人攻,但這個攻都接近於神祇了,神祇是沒有小愛的。”
“翠柏可能不僅僅想斷了自己的念頭,也想斷了鈴蘭的念頭。現在表現得絕情一點,鈴蘭嫁人以後就不會日想夜想,天天都想著他。只有忘記,才能過上新的生活。”
“我們懂,但鈴蘭可能不懂。”
“鈴蘭她也懂的,你們看她的表情。”
簡雲台一直看著鈴蘭的方向,因此直播間鏡頭也能淺淺帶到鈴蘭。
她此時臉上的表情……相當複雜。
深深閉眼後,忍下眼中的淚。鈴蘭彎唇時還是有淚在臉上滑落,沉思許久後才開口,聲音顫抖說:“我衷心祝願,祝願鮫人族自由歡愉,祝你余生平安幸福。”
最簡單的祝福,即最合適的祝福。
再多的話,她已經沒有資格說了。
鈴蘭抬袖擦掉眼淚,笑了笑說:“小尾巴,以後沒有人在山崖上撒魚食了,你要自己去捕食,不要再說什麽生性懶惰啦。”
說罷,她一步三回頭,還是回到了船上。微風將一聲輕輕的歎息送入石窟中,待船隻引擎的聲音遠去,嘩啦啦!嘩啦啦!石窟前的水幕才徐徐落下。
洞中有輕輕的啜泣聲。
幾不可聞。
簡雲台拿著魚叉,許久後才窒息說:“他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烏蒼:“什麽?”
簡雲台:“忘了我……”
還有個人在島上呢!活生生的一個人啊,來的時候甚至還打招呼了,怎麽走的時候船帆一揚直接就開走了?!
簡雲台立即起身,現在遊沒準還能趕得上船尾氣。不過很快他又乖乖坐下,目不轉睛看著伸到眼前的烤魚。
“這怎麽好意思……”嘴裡這樣佯裝推辭說著,他手上動作半點兒都不停。
接過烤魚就開吃。
身邊傳來一聲悶悶的輕笑,簡雲台抬眼看去的時候,九重瀾又是一幅神仙尊容,鮫人尾上的銀紫鱗片與白發映出冷月光輝。
簡雲台便撿起石子又砸了烏蒼一下,“你是不是笑了一聲。”
烏蒼:“???”
烏蒼震怒,終於大著膽子遊過來了些,悶悶不樂說:“要不是始祖大人脾氣變好了,就你——你十條命都不夠今晚活。”
簡雲台疑惑看了九重瀾一眼,問:“你以前脾氣很差嗎?”
九重瀾頷首:“很差。”
“有多差啊?”
“……”沉默。
烏蒼好好的一條人魚,在旁邊急的和猴子一樣抓耳撓腮,滿臉認真說:“你出生的晚,自然沒有見過我們始祖大人千年以前的神威!抬手便是翻雲覆雨,海底所有生物都能被衝到岸上,只能辛辛苦苦往回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