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了泉先國的王宮前。
正午陽光大亮,比起昨夜海水的冰涼,此時的陽光像是溫水煮青蛙一般,一開始照在身上的時候舒服又溫暖,可是曬久了就會周身難耐,潮濕未乾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還散發出一種海水特有的鹹味。
一群人擠在一起。
味道堪比生化武器。
王宮大門敞開,數名騎士身著戎裝,將厚重的鐵劍立在身前。與此同時還有無數貴族的馬車停在王宮外,衣著光鮮的貴族男女們被仆從攙扶下車,不少人眉頭緊皺地拿絲巾掩鼻,神色古怪看他們數眼。
似乎在疑惑——來王國為什麽不提前收拾一下,這樣進去面見女王像什麽樣子。
真沒禮貌,又大不敬。
這次還有不少原住民私生子入圍,不比玩家們臉皮厚如城牆,即便被人以異樣的眼神凝視,他們也不痛不癢毫不在意。
只有原住民私生子表情尷尬,下意識想往後縮,最好藏在人群裡叫人看不見。
王宮門前有嘩啦嘩啦的水聲,不多時,一個巨型‘魚缸’被推了上來。
說是魚缸,其實更像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楠木盒子。長約七米,寬與高皆五米不止,幾乎和宮門差不多大了。
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趴在魚缸邊緣,遲疑地回頭看了其他私生子一眼。
又小心翼翼問管家,“那個……請問為什麽不讓他們換衣服啊?”
管家對其他私生子不耐煩,對小少爺卻滿面諂媚笑容:“這不是怕您等得急嘛。”
小少爺呐呐回:“沒事沒事,我不急的。”
管家笑容不變:“那您想怎麽樣?”
“我、我……”小少爺不敢和他對視,縮了縮腦袋後似乎害怕地想重新潛到缸底。這時候後方傳來‘咳咳’一聲,有私生子凍得打顫,又接連不斷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少爺便鼓起勇氣,小心翼翼說:“也許可以先帶他們去衝洗,換套衣服再來。”
管家笑容有些僵硬:“……”
小少爺再一次鼓起勇氣:“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管家滿面諂媚笑容,轉頭時又不耐煩看向眾多私生子,安排人帶這六十人下去換衣服。
立即有仆從上前推搡,臨走之前,簡雲台聽見小少爺問:“父親呢?”
管家:“您應該稱呼他為大公爵閣下。”
小少爺似乎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低:“大公爵閣下不和我們一起赴宴嗎?”
“是的,他稍後到。”管家回。
後面的話簡雲台就沒有聽見了。
他被帶下去換衣服。
副本一開局的時候,背景音就有提到過——小少爺與大公爵長相極度相似。
方才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位小少爺,眼角眉梢確實有些風流之意,可他年紀太小了,這份風流感被悶在寄人籬下的自卑之下,讓他看起來變得愈發軟弱可欺。
他一直不自信低著頭,絲毫未能遺傳到人魚高傲的天性,又沒有遺傳到大公爵風流的性格,但他好歹擁有人魚的善良。
托他的福。
玩家們總算可以好好衝個涼水澡,又換上了繁複又華麗的貴族服飾。
徐晴晴拿到的是一條白色蕾絲圓筒裙,在和仆人面紅耳赤爭吵了十分鍾以後,她如願以償穿上了男裝,走回來時還罵罵咧咧。
“萬一王國夜宴有變故,待會我跑都沒辦法跑,穿個破裙子褲襠都鑽風。”
五人之中,竟然是徐晴晴這個女孩子換裝最快,早早叉腰等在門口。
胖子第二個走出來,一看她便樂呵得笑:“晴姐寸頭,洗頭就是方便。”
徐晴晴:“那三人呢?”
胖子:“還在裡面。”
尚楷是第三個走出來的,迷茫看了看四周後,他問:“簡雲台和林福雪還沒好啊?”
“沒好。”
“他倆都是鬼祟。”尚楷看了一眼胖子,頗為意外說:“啊!突然發現我們中間有三個鬼祟,我還是頭一次碰見這麽多鬼祟呢。”
他似乎總是提及‘鬼祟’這兩個字,徐晴晴皺眉看了尚楷一眼。
尚楷立即閉嘴,沒說話了。
換衣間內。
簡雲台單手系袖口,問:“剛剛那段劇情是什麽意思?”
他指的是小少爺與管家那段劇情。
聰明人說話不需要彎彎繞繞,林福雪小心翼翼收好在海底采摘的薔薇花,解釋說:“管家想討好大公爵,就想讓我們邋裡邋遢地赴宴,這是對薔薇的一種藐視。但小少爺心善,不希望看見我們在宴會上被其他貴族非議,才會壯著膽子提出異議。”
“管家想討好大公爵的同時,又不想得罪小少爺,畢竟小少爺在他眼裡,那可是未來的準國王。他只能順著小少爺的意願來。”
簡雲台若有所思點頭,又想起離開以前,小少爺與管家最後的對話。
小少爺稱呼大公爵為父親。
這個稱呼被管家糾正為大公爵閣下。
簡雲台直問:“小少爺和大公爵之間有嫌隙,對不對?”
林福雪讚賞看他一眼,“是的。”
正說著,外面響起仆從的催促聲。環顧四周,換衣間裡竟然只剩下幾人了。
簡雲台提步向外走,林福雪拾起薔薇花,從他身邊經過時低聲說:“對於大公爵來說,我們都只是他的私生子,並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小少爺這個私生子比我們更有利用價值,是個更好用的棋子。”
這次進宮沒遇到什麽阻礙了。
馬車停在王宮大門前,玩家們下車跟隨在大魚缸後面,悶聲不吭往裡面走。小少爺似乎有些怕生,一直縮在水下沒出來。
王宮裝潢十分繁華,地面都是用各色的晶石鋪就而成,在路上行走時,仿佛被五光十色的光暈包圍了一般。抬眼看去盡是雕梁畫棟,貴族們衣著得體,言笑晏晏。
置身於這樣的環境內,仿佛自身也變成了上流社會中的一員。談話聊到的皆是王國的經濟、人民,以及拍賣會的高檔商品。
當然了,還是有不少人在八卦的。
兩名手拿奢華精美折扇的貴族少女走過,留下香風陣陣。
以及若有若無的哀歎聲。
“唉……我們的女王陛下該怎麽辦好呀?本以為她會和滄笙訂婚呢。”
“女王不訂婚,那豈不是十天過後,大公爵家的那位就會成為王位繼承人麽?”
“這似乎已經快要成為事實了。”
“得通知家族做好準備,盡快讓父親站好隊。希望這場王權變遷不要牽連到我們。”
“除了滄笙,難道就沒有其他的鮫人能與女王陛下訂婚麽。”
“鮫人愛上人類本就是世間罕見。這麽短的時間內,女王陛下哪裡能再找到一位鮫人,讓其愛上自己而後分化呢?不過現在也不是完全的絕境,女王只有最後一個法子能夠擺脫困局。”
“什麽辦法?”
“向滄笙主動服軟,低頭認錯。”
“什麽?!尊貴的女王陛下豈能蒙受這麽大的屈辱!即便滄笙是鮫人,這也不可!”
少女們的聲音漸行漸遠。
“聽起來,薔薇女王的處境似乎很艱難。”徐晴晴歎了口氣,說:“前有狼後有虎,滄笙和大公爵都在逼迫她、打壓她。”
馬上就要進入宴會大廳了,人多眼雜,附近的玩家們都沒有出聲。
唯有林福雪緩緩抬起了眼簾,目光直視著夜宴的奢華厚重大門。
嘎吱——嘎吱——
兩名身著燕尾服的侍者在內部拉開大門,形形色色的人群從林福雪身邊經過,他卻一直逗留在原地,冷眼旁觀者客廳內的觥籌交錯,以及珠光寶色的人群。
已經記不清多少次踏入這扇大門了,林福雪緩慢地深吸一口氣。
又徐徐吐出這口濁氣。
想起待會將會發生的事情,他眉心微動,眸色變得苦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