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這個嗎?”
他睜開眼睛,冰冷的視線逼視黑客白。
“……”黑客白靜默片刻,緩慢移開了視線,“記得,這是你妹妹的手鏈。”
“我妹妹?”魚星草難以置信搖頭,唇邊的笑變得更加冰涼。他雙眼通紅,一字一頓說:“我妹妹她有名字,她叫做魚晴薇。到了現在,你竟然連她的名字都不敢提嗎?”
黑客白方才驟然亮起的雙眸,又逐漸變得灰暗空洞。透白的臉頰上染上觸目驚心的血,滴答——滴答——
猩紅血滴砸入泥土中。
‘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已經說過了太多太多次,一次比一次更加無力。
說的人累了,聽的人也已經倦了。
外面是刀光劍影,機械的冷光遍布整個營地。隨處都可以看見潑墨一般的血漬飛濺,原住民們哀嚎遍野,四處逃竄。
這些聲響仿佛被隔離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又倏然間近在咫尺。死寂大約隻維持了十幾秒鍾,陳塢蹲在兩人面前,看向黑客白的眼神帶著一絲驚恐意味。
“你、咳咳,我是說,”陳塢小心翼翼問:“你現在精神狀況還好嗎?”
黑客白抿唇:“放心。”
這話一出,陳塢才勉勉強強放下心來,環顧四周後說:“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現在人基本上是齊的,一起下山吧。”
魚星草皺眉提醒:“還有簡雲台。”
陳塢點頭:“對對對,還有簡雲台。”他迷惑看向四周,問:“簡雲台人呢?”
黑客白站起身說:“他被沙費內關起來了。應該就在崖口那邊。”
陳塢面露難色。
其余玩家像是現在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湊上前來。見黑客白並沒有為難他們,眾人才七嘴八舌開口。
“現在到處都是機器人,我們只能繞過它們下山,這個關頭再往山上跑,實在是太危險了。可能會被堵在山上。”
“沙費內為什麽要關他?”
“可能是想利用他引來圖靈……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他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我們為什麽要擔心大佬,還是擔心擔心我們自己吧,現在能不能活著下山都是問題。沒準待會大佬活著,我們死翹翹。”
一陣喧囂的討論聲過後,眾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是一聲副本背景音,截停了所有人的話頭,眾人皆面露驚色。
【本次副本玩家總人數減一!】
【副本總人數:18】
“……”
“……”
“……”
又是一陣長久的死寂之後,在場玩家皆一震,眼眶微紅著緘默。
“剛剛……誰死了?”有人聲音抖顫問。
黑客白環顧四周,這裡加他在內,一共有十一名玩家。眼角余光看見魚星草臉色慘白渾身顫抖,他安撫說:“不是簡雲台。”
魚星草怔怔抬眸:“你怎麽知道?”
黑客白搖頭不語。
陳塢小聲提議:“要不現在就走吧?”
“要走你們走。”魚星草像是下意識抬起右手,又疼到眉頭緊皺。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平複下疼痛感,他虛聲說:“簡雲台被沙費內抓了,我不能留他一人在山上。”
陳塢“啊”了一聲,不等他極力勸阻。黑客白突然出聲,“你一個靈祟能做什麽。”
魚星草咬牙:“……”
黑客白看著他,繼續說:“他不需要你救,他好得很。”
簡雲台是個神祟,神祟不死。
黑客白完全不擔心簡雲台會有任何生命危險,又垂下眼簾輕輕說:“況且救人也要講章法,這種情況下一股腦衝到崖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關在裡面,而後眼睜睜看著你死在外面。所以需要搬救兵,現在能搬來的救兵只有圖靈。我不相信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會不懂。”
怎麽說也相識了二十余年。
他們活了多久,就認識了多久。
魚星草剛起一個話頭,黑客白基本上就能猜到他要說什麽,要幹什麽了。
頓了頓,黑客白眉頭緊皺,視線黑沉沉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魚星草面色慘白,抿唇不語。
“…………”在這兩人對話的時候,玩家們驚恐站在一旁,面面相覷。
臉上就差寫著四個大字了:
——不敢說話。
什麽啊。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為什麽每一個字他們都聽得懂,連起來他們就聽不懂了,像是在加密通話一樣。
魚星草到底在想什麽?
黑客白沉聲說:“要是你覺得剛剛衝上來救我,讓你覺得有負罪感。讓你覺得對不起你妹妹,也對不起你其他親人。那你就恨我,把仇恨轉移到我的身上。自虐和找死只會讓你家人心疼你,我可不會心疼你。”
他無聲地笑了一聲。
本就透白的面孔變得如同敷霜一般,沒有一絲血色,一字一頓說:“相反,我還會覺得很輕松。受害者死了,我這個加害者才能更舒服地活著,不會天天被人盯著。”
頓了頓,黑客白冷嘲掀起唇角。
“多爽。”他說。
“……”魚星草胸腔幾近起伏,在一陣陣驚呼之聲中,突然暴起。他衝上去,像是想要狠狠□□客白一拳,卻打了個空。
黑客白後撤一步。
魚星草踉蹌摔倒在地,咬牙抬眸時,方才還死氣沉沉的眼睛迸發出滿是恨意的光。
“你、怎、麽、敢!!!”
他近乎嘶吼著出聲,掙扎著不要人扶。隨手撿起地上的碎石子砸向黑客白。
這一次黑客白沒有躲了。
第一枚小石子砸中他的眉骨,立即有蜿蜒的猩紅血液順著眉骨留下,在黑夜中滑過一道綺麗的豔色。而後更多的石子,擊到了他的鼻梁、眼瞼,甚至是喉嚨上。
若這些石子是子彈,那麽魚星草近乎招招斃命,每一顆石子都化作他的不甘。
等砸完了附近的石子。
黑客白抬起手臂抹掉臉上的血,默不作聲來到魚星草的面前,蹲下。
“……”
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黑客白動作粗暴摘下自己手上纏繞著的繃帶,又翻面。不顧後者抗拒的的掙扎,死死抿著唇用乾淨的那一面裹上魚星草手上的右手。
動作變得更加粗暴。
近乎生拉硬拽,十分強硬。
直播間彈幕刷新飛快:
“嗚嗚嗚嗚嗚嗚黑客白好細心啊,我都沒發現魚奶媽已經喪失了求生意志。他剛剛去救黑客白,還為此廢掉了右手,現在他肯定滿心的負罪感,為什麽要去救仇人。”
“不僅是仇人,還是竹馬啊QAQ”
“我的天啊,這兩人的恩怨糾葛怎麽會這麽虐!!!我看的鼻子都發酸,太扎心了,對於魚星草來說——身體的第一本能是毫不猶豫衝出去救他,但是冷靜下來以後理智又在唾棄著自己,被漫天的負罪感淹沒到窒息。”
“黑客白的視角也很虐啊——精神無時不刻都有可能會失控,會傷害到身邊人。他活著就是最大的原罪,之前逃亡了那麽多年他肯定也不想看見這樣的局面,但陰差陽錯還是被宿命砸垮……現在面對魚星草,他只能親手撕開自己的傷疤,去刺激魚星草。”
言語化為一把利刃,先是從魚星草的心臟上穿過,又緊接著洞穿黑客白的心。
呼吸時仿佛都帶著冰涼的血腥味。
黑客白轉頭,看向一旁的陳塢,低聲說:“刀拿來。”
陳塢被他冰涼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雙手並用緊緊把住褲腰帶上拴著的匕首。
“拿來。”黑客白語氣微涼。
“……!”好恐怖!
陳塢哆哆嗦嗦解下腰邊的匕首,又雙手並用地放到了黑客白的手掌上。
眾人茫然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