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作崔煜的人。
扶燭微微垂下眼,漂亮的眼眸中滿是澀然——沒關系,他不在意。
他努力說服自己不去在意‘崔煜’。
只要簡雲台現在出來,隨便哄哄他,他就可以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只要隨便哄哄他就好了。
吱呀——
身後傳來門扉推動之聲。
扶燭的狐狸耳朵悄悄豎起,能感覺到簡雲台站在門邊,一動不動。
簡雲台在看著他嗎?
扶燭強行忍耐住不回頭,就聽見‘嗒嗒、嗒嗒’的腳步聲。
簡雲台朝他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扶燭方才還千瘡百孔的心瞬間活了過來,正當他滿懷期待之時——簡雲台的身影卻無情與他擦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條街。
屋內傳來胖子的歎氣聲:“得了,說了半天全都白說了,他還是不消氣。”
“……”
扶燭薄唇微張看著簡雲台的背影,少年高瘦的身形一點一點的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空街的寂寥感幾乎要撲面而來。
冷——
好冷——
九尾天狐一族最不畏懼嚴寒,他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皮毛。然而化形之後的扶燭卻隻感覺滿街森寒如刀刻骨。
像是猛地墜入寒潭一般。
扶燭的面色幾近慘白。
※※※
大約在中午的時候,鄧冉焦急走過來,納悶地看了扶燭好幾眼。
站在門口問胖子。
“外面是誰啊?”
“進來說,別站門口。”胖子把鄧冉拉了進來,將門關上小聲嘀咕說:“是簡大膽的那隻小狐狸,化形了——好家夥,早上那個場面你是沒看見。我認識簡大膽那麽久,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的脾氣,嚇死個人了。”
鄧冉疑惑:“發什麽脾氣?”
胖子說:“你沒看熱搜啊?那幾天閻王娶親副本都把熱搜屠了個遍。扶燭居然化形成崔煜的模樣,這也太扎心了。”
鄧冉‘噢’了一聲,半晌才感歎道:“那發脾氣也是應該的,畢竟當時挺慘。”
兩人感歎了一會兒當時的慘狀後,鄧冉才問:“簡雲台人呢?”
胖子聳肩說:“不知道。”
鄧冉:“孫玢呢?”
胖子:“去拿飯了。”
胖子問:“你有事找他們?”
“不是,我找你。”鄧冉否認之後,像是才想起來,滿臉焦急說:“男玩家那邊發現了農玲玲的蹤跡,快,走走走,現在咱們過去還能趕上熱乎的!”
胖子一聽,大喜。
這時候也顧不上在門口蹲了好半天的扶燭,急忙跟著鄧冉走了。
穿過空街踏入樹林,母神村有一條貫穿全村的河流,村民取水都是從這兒取。
沿著河流走,才不會迷路。
胖子沒走一會兒,輕傷BUFF加持之下,他又累得像死狗一樣。
“歇一會,不行了。”
鄧冉好笑地看著他,說:“就這麽一點路就不行啦?你這身體得多鍛煉,太虛了。”
“滾蛋,胖爺我一點也不虛。”胖子無語說:“要不是輕傷BUFF……”
他沒繼續說下去。
鄧冉也沒接話。
休整了一會兒後,兩人重新踏上路途。
胖子這個人最忍不了尷尬,他主動挑起話題來,“你昨晚為啥沒被妖怪抓?”
“我和簡雲台說過了啊,他沒告訴你?”鄧冉又重複了一遍,“昨天晚上有很多男玩家來主動保護我,可能看房間裡人多吧。那妖怪沒來找我麻煩,去找小六六的麻煩了。”
胖子便說:“那你今晚還需要保護。”
“對,還真的謝謝男玩家們。”鄧冉笑著說:“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屋子裡可熱鬧了。他們全都不睡覺的,還有人帶著撲克牌,說閑著也是閑著,打撲克最……”
話語漸漸消音。
鄧冉疑惑回頭,看向駐足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胖子,問:“你又累啦?”
“…………”
胖子‘哈哈’笑了一聲,“是有點累。”
說著,他眼神不著痕跡向後瞄了一眼,給身旁的金金和貓妖使了個眼色。
之前簡雲台問過他,問胖子和鄧冉怎麽認識的。
胖子當時說——鄧冉前男友出軌,她從外校殺了過來,拿工地鐵棍把前男友砸成腦震蕩,住院住了好幾個星期都沒能出來。
她前男友和小三就是在牌桌上認識的,兩人經常聚在一起打桌遊,有時候也玩撲克。自從前男友外遇之後,鄧冉就再也沒有碰過桌遊一類的遊戲。
她自己不玩,還不許別人在她面前玩,否則是要掀掉牌桌的。
想到這裡,胖子臉上的笑容不變,額頭上卻悄悄滲出了層層冷汗來。
——面前這個人,不是鄧冉。
※※※
簡雲台孤身一人在外面繞了一上午,最後自己跑去小六六失蹤的地方看了看,結果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發現。
早上心煩意亂,不是很想見到扶燭,索性直接抽身離去了。現在才回過神來,覺得胖子說得沒毛病,完全正確。
他就是遷怒了扶燭。
將上一個副本之中所有的意難平壓在心底,足足壓了好幾天,簡雲台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些。
他習慣性將事情藏在心底。
藏著藏著,就藏出了滿腔怨氣。
扶燭正好撞到槍/口上來了。
就像是一個充斥滿怨氣的氣球,一直在心底隱忍不發。
扶燭無意之間將氣球刺了個洞,於是氣球內所有的怨氣全部都衝他而去,心中氣惱全部都遷怒性宣泄在他身上。
這肯定是不對的。
就像胖子說得那樣,這對扶燭不公平。
簡雲台也是這時候才想通,但他感覺就這麽回去道個歉,實在沒誠意。
扶燭的脖子到現在還有一層淤青呢。
“唉……”簡雲台為難地歎了口氣。
直播間觀眾看著都著急:
“啊啊啊啊啊這都一上午過去了,我中午飯都吃完了,你倆怎還沒和好?!”
“簡大膽你也不是多傲嬌的人呀,上個副本給崔煜道歉的時候完全不顧面子,為什麽扶燭不能得到和崔煜一樣的待遇555555”
“白月光總是不一樣的TAT”
“可我覺得扶燭也很好啊,九尾天狐一族的少主,這個身份聽起來多尊貴啊。族群還是萬妖之王,要不是扶燭年幼時和族群走失,他得被多少人捧著啊!回到族群之後肯定是高高在上的妖族未來掌權人,大權在握的扶燭到了簡大膽這裡——”
“現在委屈到蹲牆角嗚嗚嗚嗚……”
直播間觀眾隔空崔煜,一點兒用都沒有。簡雲台突然提起步子,朝著和空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觀眾們眼前一黑:“救命!!!嗚嗚嗚嗚老婆你不要這麽狠心啊,求求你回去哄哄小狐狸吧,小狐狸委屈到要冒泡了”
在觀眾們一陣心酸尖叫之中,簡雲台徑直走到了小六六的家門前。
隔著屋子還能聽見夫妻倆人的哭聲,還有瘋狂大吵的聲音。兩人互相埋怨著,聲音裡面充滿了無助與悲慟。
“那些外鄉人——他們根本就不是地質考察隊,身邊全都帶著妖怪。不管他們真正的身份是什麽,他們肯定有能力救小六六。”
“可他們為什麽要幫我們?”
“我們拿不出錢來,什麽好處也不能給他們。這麽危險的事情有誰會願意做啊。”
說著說著,夫妻倆人又抱頭痛哭。
砰砰——
簡雲台輕輕敲了敲門,屋內靜了將近半分鍾,小六六的媽媽才過來開門,一雙眼睛腫的像核桃一般,滿臉訝異。
“你是……?”
“我可以幫你們。”簡雲台直入主題,眼角微微彎下,笑道:“我也不要你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