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晶人該死,而身邊的所有人……
圖靈麻木地抬起眼,視線一點一點從周圍所有人的臉上滑過。他想要記住這裡每一個人的臉,可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只能看見義肢。
這些由星隕所鑄造的義肢,被幫凶使用著,又在星隕所創造的遊戲世界中,殺死了他的‘靈魂’,害死了他最愛的人。
嗒嗒——
嗒嗒——
不知道多長時間以後,民眾被隔離開來,有輕淺的腳步聲響起。
有人走到了圖靈面前,看了許久,輕聲歎息說:“靈魂的重量不是人工智能可以承受住的,你現在理解了麽?”
“……”圖靈仿佛沒有聽見般,麻木垂眸。
※※※
“微生律的精神閾值一直在飆升!”降安組亂成一團,接連幾次副本過去。
降安組的組員都已經要崩潰了。
每一次都好像是走在鋼絲上跳舞,隨時都有可能跌下鋼絲,被下端的尖銳利刃刺中。小助理的姑媽也在人群中,驚慌失措地問:“要不要再叫招安組的那個過來幫忙?”
“……”室內一片寂靜。
很快有年輕的研究員承受不住壓力,看向他們之間最年長的老人,焦急說:“您快給個準信,不能就這樣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啊!”
“博士!快說話啊!”
“到底是要強行喚醒,還是找招安組來幫忙——必須要盡快做出決策!”
眾人視線聚焦的地方,身著白大褂的老研究員推了一下眼鏡,搖頭沉聲說:“不用著急,副本裡有人在強製性降他的精神閾值。”
這話一出,所有人愣住。
在這種情況下,誰能降微生律的精神閾值啊?副本裡沒有玩家能做到這一點啊。
……
……
星隕大廈被一片幽光籠罩,在最高層裡,圖靈被牢牢鎖在電椅之上。
一根巨大的粗針抵住他的太陽穴,針的尖端已經刺破皮膚,深入其中。
漫長的黑暗之後。
關押他的房間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個長相大約二十七、八歲的男人。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還記得我麽?”
“……”圖靈面無表情,垂眸漠視。
那男人無奈輕歎一聲,搖頭嘟囔說:“我記得你好像今天晚上才會被滅殺靈魂,怎麽搞得現在像是已經被滅殺靈魂了一樣。”
說罷,他伸出手作握手狀,“我叫唐文瑞,是當時在遊戲裡逮捕你的人。”
“……”死寂。
手掌在空中僵持了幾秒鍾,唐文瑞知趣地縮回手,繼續說:“也許你沒有注意到,這幾日的遊戲排行榜,我一直都在前三。就是那個角色名為‘你頭呢’的人。”唐文瑞的頭部有做過義肢改造,底層人民改造義肢大多是為了跟風,或者是被資本荼毒了神經。像唐文瑞這類權貴人士少有改造義肢,除非類似沙費內那般,必須得靠義肢來活命。
唐文瑞也是同樣的道理。
新歷年開始前他就得了腦瘤,硬是撐到了人類永生,以及義肢大興。
運氣很好,這才苟全一條命。
“對了,我還是星隕的股東之一。”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之後,唐文瑞很快進入正題,說:“最後一天的日榜,我是第一名。如果簡雲台的目的是不想讓你拿第一,那麽很高興地告訴你,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頓了頓,補充:“他死而無憾。”
害死了人還來說這些錐心話。
這是星隕一貫的作法。
圖靈滿心嘲諷,麻木地合上眼。
唐文瑞語句不斷,像是照本宣科一般繼續說:“你們另一個朋友已經跑了,應該是你之前隱藏了他的坐標吧?算了,星隕也懶得追究。我來是想要告訴你,你未能通過測試,接下來的遊戲將會正式上線,面相廣大的人民群眾。”
“但是上頭的人已經覺察了你的不對勁,想了想還是決定滅殺你的靈魂,這才保險。”
“……”圖靈並未回話。
就像是即將被滅殺的不是他的靈魂一般,那雙漂亮的眸子現在只剩下一潭死水。
面前響起窸窸窣窣之聲,唐文瑞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另一手微展開手帕。
露出被包在其中的物品。
“這是你落下的東西。”
話音落下,整個星隕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外面立即傳來數聲紛亂的腳步聲,有星隕的員工緊張大喊:“怎麽又斷電了?!”
圖靈這才有了點反應,抬眸看向手帕中——傳感器。
他渾身一僵,立即抬手想要去夠。
唐文瑞眼疾手快地縮回手,指了指天花板四角,笑說:“停電了,監控也停了。”
圖靈根本不在乎他在說什麽,視線麻木像是在看一具屍體般,嗓音嘶啞。
“把它給我。”
“急什麽?我把這個東西帶過來,本身就是想要給你的。修它花費了不少功夫,這裡面的機械很先進,碎裂重修竟然還能繼續使用,但這又不太像是核聚變芯片的工藝……算了,這個不重要。我這裡有幾句話,想要先和你說完。”唐文瑞看了一眼監控,語速不自覺加快說:“停電持續不了太長時間,我就跟你長話短說了。”
頓了頓,他視線凝重看向圖靈。
沉聲問:“你想要為簡雲台報仇嗎?”
“……”圖靈抬眼,瞳孔驟縮。
唐文瑞直說:“我雖然是星隕的股東,但我不讚成人類清除計劃,一開始加入星隕只是想治腦瘤,現在腦瘤都治好了。做人嘛,還是多多少少要有點良知的。但我都知道這件事了,貿然反對肯定會被其他股東清理掉,只能被迫蠶伏至今。”
“一開始我還想著多拿點戰績,到時候全部轉移給你,讓你獲得第一名。這樣星隕投鼠忌器,暫時不會推行圖靈測試。”說到這裡,唐文瑞有些無奈:“可我整個遊戲過程都沒有找到你在哪裡,白忙活一場。”
沉默了幾秒鍾以後。
唐文瑞抬頭說:“既然無法阻礙人類清除計劃,那就只能滅了源頭——星隕。”
火焰在山林中熊熊燃燒之時,那湧向天際的大火無法撲滅,那麽就只能砍斷山火周遭的樹木,憑空造出一圈‘隔離帶’。
砍斷星隕這顆大樹。
即便火焰燃得再凶,也燃無可燃。
這些道理顯而易見,圖靈緊緊抿唇說:“可今夜……我就會被滅殺靈魂。”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幫你瞞過去。”唐文瑞笑了笑,湊近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又迎上圖靈微驚的視線。
“你怎麽偷?”圖靈問。
唐文瑞搖頭說:“我不用偷,我就是星隕的股東之一,調用那個東西還不是手到擒來。也只有那個東西能幫你瞞過去了。”
說著,他遞出手帕。
“怎麽樣,考慮考慮吧。”
圖靈抬手,小心翼翼地從手帕上拿起傳感器。小黑鑽上面有無數的裂紋,能夠從這些裂紋中窺見它當初遭受了怎樣的瘡痍。
即便被粘合起來,也不比當初的璀璨。
纖長的指尖在小黑鑽上面輕按,指腹一一描繪著這形狀。圖靈的動作珍惜又小心,像是手捧著一個失而復得的易碎珍寶一般。
他的眼眶悄悄紅了。
即便是唐文瑞也有些不忍心,歎息說:“如果沒有活下去的勇氣,那你就拿對星隕的恨意當作勇氣吧。”
“……”
圖靈不止恨星隕,還恨那日的民眾。
恨紅晶人,更恨他自己。
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恨著世界。
支持著他活下去的唯一勇氣,便是對這整個世界的滔天恨意與怨氣。
再次抬眸時,圖靈很好地隱藏下眼底的癲狂幽暗,靜靜點頭說:“我會幫你。”
唐文瑞目標達成,欣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