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費內送他們前往過去時曾經說過——若是死在過去,那他們將會永遠沒有未來。
這句話並不代表著死在過去就是真的死亡,當時所有的玩家全部都誤解了!
沙費內真正的意思是,若是死在過去,他們的未來也會變成一潭死水。即便人還活著,可又能夠活多久呢?
人類已經被逼到了地下城中苟延殘喘,面對殘.暴的重重圍剿,他們將不會有未來。
是的,殘暴。
簡雲台很少會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人,但迄今為止星隕的所作所為——
新歷137年的星隕是唯利是圖的奸猾,而今新歷569年的星隕,是冷漠無情的殘.暴。
走廊外的機械聲越來越近,沉重的腳步聲就像是鼓點一般,一聲又一聲地砸在心臟上。簡雲台靠在書桌邊,臉色慘白。
直播間的觀眾們都快嚇傻了,彈幕飛速刷新著:“啊啊啊啊啊啊怎麽會這樣,外面的人是魚星草啊,好想提醒魚星草。”
“兩個直播間來回切換好刺激啊,霧草,魚奶媽想給簡大膽報仇,結果陰差陽錯地誤殺了簡大膽……嘶,想起來都覺得恐怖。”
“怎麽辦!我已經不敢繼續看了!!!”
相比觀眾們的緊張與恐慌,簡雲台的反應則是要冷靜許多。
從第四日的圖靈測試開始,遊戲群聊裡幾乎沒有玩家發言了。那些人應當全部變成了紅晶人,他們直到現在還活著。
並且還活著到處炸城。
現在想來,玩家們在遊戲裡炸城、無差別攻擊的用意也十分明顯。他們想將遊戲中的剩余玩家一並帶回新歷569年。
不需要一個一個去挖芯片。
直接全部炸‘死’。
他們至今為止還活著,就說明遊戲通報坐標這個事情,一定有辦法解決。
會是什麽辦法呢?
簡雲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眸色一點一點地暗了下來,眼底閃過孤注一擲的狠意。
※※※
魚星草混在原住民之中,行走時眼睛裡滿是紅血絲,他一夜都沒有睡好。
進副本時百人整,現在剩余的人恐怕還不足十個,就連簡雲台也栽了。
他直到現在還難以置信。
像是在做夢一樣。
謀命水晶副本裡分分合合本來就是常事,且魚星草還是個醫人治傷的靈祟,他比尋常人見過更多的生離死別。
可他就是接受不了。
滿腔怒火都轉化為對紅晶人的恨意,紅晶人外貌相似,他無法分辨出當日殺死簡雲台的紅晶人——那就全殺了!
正要抬步上前,身旁人突然‘咦’了聲,“明明剛剛紅晶人的坐標還在這裡啊!”
“怎麽會突然消失?”
“難不成它已經逃出教堂了?”
魚星草一言不發走進小房間,視線在房內裝潢打轉,最後定在書桌之上。其上的東西全部被掃落在地,整個房間能夠藏人的地方,唯有書桌之下的空隙。
這個視角看不見那裡。
“他肯定還在。”魚星草緊緊握住手中的槍支,視線冰涼的抬起步子。
打算從一旁繞過去。
從黑客白死時起,他心底就一直積攢著一股怒意。這股怒意本可以很好的壓下來,可是簡雲台的死就像是開閘放水,浩浩蕩蕩的怒意化為衝天瀑布,席卷大腦。
嗒嗒——
嗒嗒——
書桌後方毫無聲響。
嗒嗒——
嗒嗒——
“外面有紅晶人!”身後有人興奮大喊:“肯定是剛剛在教堂裡的那個逃出去了,快去追殺,值一萬戰績呢!”
一夥人烏泱泱地來。
又烏泱泱地離開。
魚星草連忙轉身,向外追出了幾步。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他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室內依然一片寂靜,書桌仿佛被塵封在歲月之中,轉化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靜物。
“……”
他咬牙,不再看。
“呼哧——”等魚星草離開以後,簡雲台才長長舒出一口氣,緊緊皺眉忍著痛。
雙手抖顫,血肉模糊。
原本應該是手指甲的地方被鮮血覆蓋,就在剛剛,他親手拔掉了自己的十個指甲。
記得初臨副本的時候,機器人包圍了地下城,殺死了所有身上裝有義肢的原住民。沒有裝義肢的玩家全部存活。
那些機器人應當由圖靈所操控。
他剛剛其實是有點兒賭的成分在裡面——也許卸掉義肢,就能夠存活。
幸運的是他賭對了。
“鈴鈴鈴……鈴鈴鈴……”桌上的電話響起鈴聲,簡雲台面色蒼白地伸手。
指尖與空氣摩擦,都會錐心疼痛。他艱難拿起電話,啞聲說:“黑客白?”
“……”對面靜了一下,黑客白的聲音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
當初在圖靈測試中篡改他和魚星草的信息,那一手鬼斧神工的縮句能力,就連簡雲台看了都嘖嘖稱奇。而後又在世界公屏裡暴露圖靈的坐標,引得無數原住民去圍觀。
把簡雲台在遊戲裡害得那麽慘。
玩家之中只有黑客白能做到這些。
想到這裡,簡雲台深吸一口氣,“外面的紅晶人應該也是你安排的?幫我轉移走視線,謝了。但我還是有點想打你。”
“打我?你的義肢指甲應該已經剝掉了吧,這種情況下你來打我,是你自己皮開肉綻。”黑客白笑了一聲,表情逐漸沉重起來,沉聲說:“恭喜你。”
簡雲台挑眉:“恭喜什麽?”
“恭喜你已經通過了新手村。”黑客白聲線微涼說:“現在的你過了新手保護期階段。同時還要恭喜,你已經來到了主戰場。”
——主戰場。
曾經簡雲台和魚星草聊天的時候提到過,他們一致認為新歷137年是主戰場。
很明顯,新歷137年只是新手村。
主戰場在新歷569年的未來世界。
從落地窗向外遠眺,能看見巨大的電子成像依舊傲立在空中。只可惜它已經不複往日到光彩,而今變得似人非似。
恐怖谷效應籠罩這座城池的每一寸泥土,世界仿佛從一個高飽和度色彩的油畫卷搖身一變,變成了冰冷的黑白照片。
如今的世界。
才能配得上這個副本之名,人工智能——它似乎本就應該這樣冷漠,這樣漠然。
“圖靈的靈魂被滅殺了嗎?現在的副首是不是就是圖靈?”簡雲台收回目光,問出了心底一直在盤旋著的兩個問題。
他焦切想要知道答案。
“這些先不急著說。”
黑客白語氣裡的沉重更甚之前,甚至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小心翼翼的同情,“我要告訴你一件事。聽了以後你千萬別傷心,就算傷心也可以說出來,最好在直播鏡頭面前說,把你所有的心裡話全部說出來。”
簡雲台眉頭微皺,問:“什麽事?”
黑客白歎氣:“記得把心裡話說出來。”
簡雲台額角青筋直跳,又是這種熟悉的‘這個人好像腦子不太好’的感覺。
沒事,沒事。
簡雲台自我安慰習慣就好,忍著不耐問:“你到底想說什麽事?”
黑客白長籲短歎,僵硬了足足好幾秒鍾,才遺憾開口:“沙微星死了。”
“…………”簡雲台不語。
黑客白聲音莫名一揚,語氣有些興奮問:“你現在是不是很傷心?”
簡雲台:“我……”我知道他死了。
話都還沒有說完,黑客白語氣裡滿是鼓勵:“說出來!把直播間鏡頭當做沙微星,再把你的悲痛欲絕全部傾訴出來。”
頓了頓,黑客白滿是鼓勵的語氣之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如果我猜的沒有錯,你可能已經捂著嘴巴偷偷在哭了。有個小小的建議,能不能盡量哭得好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