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出了三小姐被分屍的意外,祠堂原本的布置都撤下了,此時整個屋子幾乎空空如也,唯有東北角處放了一口小小的棺材。
吳景瀾掏出手電,慢慢地走到棺材前。
棺材曾經被人撬開過,幾顆釘子掉在旁邊,早就生鏽了。
吳景瀾試著推了推棺材蓋子。
棺蓋很薄,吳景瀾又是個身強力健的成年男人,很輕易地就推開了。
棺材內,有一具小小的乾屍。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具由零散肢體拚成的,小孩的革化的乾屍,唯獨缺了個腦袋。
吳景瀾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知道,這一定就是酈家三小姐的遺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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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此地氣候相對乾燥,還是三小姐的屍體入殮時做了某些特殊的脫水防腐處理,總之,這些殘破的遺骸並沒有在近百年的歲月裡爛成一把枯骨,反而保存得尚算完整。
這倒多少方便了吳景瀾調查三小姐的死因。
他給自己稍稍做了一點兒心理建設,就伸出手,拿起了女孩兒的右臂。
因軟組織已經乾枯萎縮,化成一層菲薄而堅韌的灰黑色皮革狀組織,將骨頭包裹起來,這條胳膊已經細得要命,看著比吳景瀾的大拇指粗不了多少。
這隻手尚算完整,切口大約跟腕部平齊,斷面利落平整,顯然是某種很有分量的利器切斷的。
考慮到三小姐遇害的年代,輕便的電鋸應該還沒在本地普及,所以吳景瀾覺得,分屍工具是斧子、砍刀或是鋸子的可能性比較大。
吳景瀾還注意到,這隻手斷手的手腕上還纏了一條霉爛的紅繩。
這種紅繩,他之前就見過。
——是保姆秦嬤嬤編的。
“……奇怪……”
吳景瀾捏著那節斷臂,低聲自語。
坐在電腦前的沈蒔聽到了他家吳哥的這聲低語。
聰明如沈蒔,當然知道吳景瀾在“奇怪”些什麽。
不久前,秦嬤嬤告訴吳景瀾,在酈夫人頭七那日的下午,大約四點左右,三小姐曾經找過自己,當時她親手幫女孩兒系上了她剛剛編的紅繩。
——她說她把繩子系在了三小姐的腳腕上。
然而現在,紅繩卻分明出現在了死者的右手腕上。
那意味著,凶手因為某個暫不可知的原因,將三小姐本來戴在腳上的紅繩,轉移到了她的手上。
吳景瀾檢查完右臂,將它放回了棺材裡。
屍塊切割得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碎。
除了消失的頭部之外,死者的四肢被切成了小段小段的,特別是兩條腿,大腿部分更是像切牛排一樣,整齊地切成了一塊一塊——其細致程度簡直超過了“分屍”的必要性,有點兒病態了。
與四肢切得過碎相比,三小姐的軀幹部分倒是意外的完整。
她小小的身軀僅被截成了三段,胸口一塊、腹部一塊、盆部一塊——凶手簡直跟強迫症似的,每一塊的大小居然都差不多。
吳景瀾,還有屏幕前的沈蒔都忍不住蹙起了眉。
作為劇本殺的高玩,即便沒搞過刑偵沒接觸過真實的凶案,兩人都覺得這分屍手法實在有些微妙的違和感。
一般來說,正常人殺人以後搞分屍的目的,多半是為了便於搬運,或者方便隱匿、處理、掩埋等等。
而部分反社會人格的凶手殺人分屍,除了上述理性的目的之外,還可能只是單純地享受“處理”的過程,從而獲得某種病態的樂趣。
不管三小姐身上有多少蹊蹺,但就外表而言,她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目測身高不超過一百一十公分,體重大約也就不到二十公斤。
這麽一個小女孩的遺骸,即便是完整的時候,不管是搬運還是處理,本身就比成年人要容易許多,即便要分屍,也沒必要弄得那麽稀碎。
而且就算是因為凶手有病,就是特別享受分屍的過程,也沒理由隻專注於切割四肢,反而不怎麽去動她的軀乾啊!
還有,她的頭,又去了哪裡?
凶手為何要在分屍之後,僅僅隻取走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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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完小棺木裡的乾屍,吳景瀾又在祠堂裡仔細查看了一番。
然而時間隔了太久,祠堂在案發後就被裡裡外外仔細打掃過了,還可能在百年間被好些“前輩”進來搜證過,能剩給吳景瀾的線索實在不多了。
一番努力卻毫無收拾之後,他也只能放棄。
午夜一點四十五分,吳景瀾離開祠堂,準備去找東側配房的地縛靈。
根據筆記本上的記錄,住在東側配房裡的,是酈員外重金雇來的一名道長,姓金。
那位金道長據說師從當時的茅山派掌門真人,在當地聲名赫赫,很有兩把刷子。
可遺憾的是,連如此厲害的道長都沒有搞定酈家村鬧鬼事件的能耐,反而把自己搭了進去,身死道消不要緊,還成了個永世不得解脫的地縛靈。
不過與幾個發起瘋來能要命的怨靈相比,道長畢竟是道長,相對來講還是比較好說話的。
但有一點:不要讓金道長察覺到自己已死的事實。
當然了,如果不幸讓他發現了,那事情也未至於太過嚴重。
恍然驚覺自己已死的道長會震驚、崩潰、嚎啕,但這個過程裡,他只是自顧自地發泄,不會對來訪者怎麽樣,只要及時退走,就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這般看來,那位金道長可以說是除了保姆秦嬤嬤之外,最安全最易溝通的地縛靈了,正合適吳景瀾多打聽些情報。
如此想著,吳景瀾伸手,敲了敲配房的房門。
果然,門內很快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是誰?】
“小的是家裡新來的幫傭。”
吳景瀾繼續沿用這個他已經用慣了的身份,回答:“管家命小的來找道長。”
毫無警惕心的道長顯然信了他的說辭,【進來吧。】
吳景瀾聞言,手壓住門把,輕輕推開了房門。
和前幾次一樣,門內又是另一個世界。
第374章 9.冤鬼宅-18
作為本地土豪, 酈員外對受邀來坐鎮的高人自然不可能吝嗇。
這間配房是個一居室,沒有過分豪奢,但收拾得很精致, 處處透著不招搖的講究。
房內站著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 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面容也無甚特色,若說最具辨識度的,便要算他那深深的法令紋和因常年眉心緊鎖而結出的褶皺,面容自帶苦相, 顯得很不好親近。
吳景瀾朝道士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金道長,是管家吩咐小的來找您的。”
道長點了點頭,示意吳景瀾進來。
他雖長了一副不好說話的模樣, 但對來訪者的態度倒是和藹, 問話的語氣也十分柔和, 【什麽事?】
“回道長的話。”
吳景瀾道:“管家想問問您, 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是好?”
金道長是被酈家家主雇來保家鎮宅的,既然現在沒保住出了岔子,當然有義務幫主人家收拾殘局。
吳景瀾這麽問,道長自然不會拒絕與他交流, 他也能趁機多打聽些情報了。
果然, 聽到吳景瀾的問題,金道長眉心蹙得更緊了。
【……此事實在棘手……】
沉吟片刻, 道長才回答:【原本我以為只要盯緊了四姨娘,昨夜便不會出事……萬萬沒有想到……】
吳景瀾心想, 原來金道長懷疑的是四姨娘。
他故作驚訝:“此話怎講?”
【唉,你們怕是都沒察覺吧?】
金道長長歎了一口氣,【你們老爺新納的那房姨娘,可是個妖孽啊!】
吳景瀾是親眼見過四姨娘的蠟人藏品的,知道那位美貌的地縛靈必定有蹊蹺。
但鑒於沒法直接向四姨娘本人打聽她的來歷,當然得借機向金道長問個清楚了,“這、這是怎麽回事?”
金道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