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年齡不到還不開竅, 三小姐本人也表現出一副對金銀珠寶毫無興趣的樣子, 從來沒向父母姊姊討要過頭面, 唯有秦嬤嬤替小丫頭整理房間時, 會從她的妝盒裡撿出幾朵已經乾癟得不成樣子的小花來。
可據二小姐的回憶,那日她確確實實看到鏡子裡映出的妝盒,裡面裝滿了首飾。
【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二小姐說,為了確認剛才轉動鏡子時看到的景象是不是她的錯覺, 當時她小心翼翼地把鏡子又往回轉了一點。
當鏡子剛好回到能照出妝盒的角度時, 她忽然聽到么妹在她身後的聲音。那女孩問:二姐,你在我房間裡做什麽?
【我、我當時嚇壞了, 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時候的感覺……】
饒是隔了將近百年,二小姐回憶起當初的經歷時, 依然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她不知道妹妹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對方有沒有看到她剛才做了什麽。但二小姐不是個笨人,幾乎是無意識地,她立刻用身體擋住鏡子,將鏡面又轉回了一開始背面朝外的樣子,然後假裝無事發生一般,隨口敷衍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二小姐也說不清為什麽要在么妹面前裝傻,但潛意識告訴她,這或許是最安全的應對。
“那麽,妝盒確實是滿的?”
吳景瀾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二小姐使勁兒點了好幾下頭。
【是滿的!絕對是滿的!】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兩秒鍾,但她非常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鏡子中,那本該空空如也的妝盒裡放滿了各色珠寶首飾,玉鐲、項鏈、耳環、戒指、發帶……從尺寸到款式,明顯都不是一個五六歲的幼女該用的東西。
【不,還不止這樣……】
二小姐抱住自己的胳膊,緊張得瑟瑟發抖,【更可怕的是,我看到裡面有一件我很眼熟的首飾……】
村裡有戶酈家的遠房親戚,姓張,也算有田有產的殷實人家,兩家平日裡走動頻繁,關系不錯。
大約在二小姐發現鏡中妝盒異常的三、四個月前,張家死了個閨名叫小雪的女兒。
姑娘死亡的原因,自然如同前幾個遇害者一樣,是被人半夜割斷喉嚨,取走渾身血液,次日才被家人發現慘死在自己床上的。
死去的姑娘年紀與二小姐相仿,兩人是手帕交。
因此,二小姐很確定,妝盒裡的一枚點翠胸針,是她好友的心愛之物。過年來家裡做客時,小雪還特地把胸針別在衣領上,問她好不好看。
吳景瀾摸了摸下巴:“這件事,您有跟其他人提起過嗎?”
二小姐搖了搖頭,【我沒敢告訴其他人……】
她本就是膽小怕事的性格,又深知即便說出來,怕也無人會信,於是乾脆選擇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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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景瀾想了想:“二小姐,我能問問,您是什麽時候發現鏡子裡的妝盒有異常的嗎?”
二小姐倒是沒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麽奇怪的。
【就是前不久的事情。】
她回答得相當乾脆:
【大約是在兩個多月前。】
么妹房間裡的鏡子詭異地照出了剛死不久的好友的遺物,二小姐越想越害怕,簡直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乾脆就找了個機會,故意把自己房間的地板撬壞了,從西側翼三樓搬到了相對離妹妹遠一些的東側翼二樓。
【我、我知道我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可這個家,真的死了太多人了……】
二小姐咬住嘴唇,輕聲喃喃。
吳景瀾對此深有同感。
盡管他暫時還不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反正這大宅裡有一個算一個,估計最後都沒跑掉。且遭殃的不止是酈家大宅的人,整條酈家村也在變故中荒廢,最後成了一條鬧鬼的死村。
只是這些“下情”,二小姐這個時間觀念一直停留在“生前”的地縛靈,就不必知道了。
【王姨、娘親、大姐……連〖她〗也……】
二小姐一邊說,一邊用手遮住臉,瑟瑟發抖,【我害怕……我、我想離開這座大宅……我想到別的地方去……如、如果有人能帶我走就好了……】
吳景瀾:“……”
話題開始滑向了觸犯“規則”的方向,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但姑娘剛才那句話裡,有個信息他非常在意,在溜走前,他認為很有必要向女孩兒確認一下。
【二小姐。】
吳景瀾硬著頭皮打斷了女孩兒哀怨的呢喃,【我想問,王姨……是什麽時候摔下樓的?】
和女傭王姨對話的時候,吳景瀾注意到,那位地縛靈自我認知中的“時間”,仿佛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
至少,就吳景瀾目前交談過的幾個鬼魂而言,保姆秦嬤嬤、四姨娘和二小姐,她們都認為現在是酈夫人的頭七之夜剛結束後不久,大小姐吊死,三小姐被分屍。
但自稱被三小姐推下樓摔死的女傭王姨,談話中判斷,她認知中的酈宅還風平浪靜,讓她去給三小姐送洋裝的酈家正房太太還活得好好的。
方才二小姐數人頭的時候,把女傭放到了第一位,八成記得點什麽,吳景瀾認為,很有必要冒險確定一下這幾樁死亡的前後關系。
二小姐沒料到吳景瀾會突然提起一個女傭,愣了一下。
但她想了想,還是回答道:【王姨……死了有一年了吧。大家都說她是不小心踩空了從樓梯滾下去的。】
——果然。
吳景瀾所料不差,女傭早在“案情”開始前就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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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規則”有被觸發的苗頭,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吳景瀾當即不再耽擱,果斷打算撤了。
但就在他起身告辭的時候,二小姐卻冷不丁地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明明外貌只是個纖細柔弱的少女,二小姐的力道竟然大得離譜,【你、你覺得我怎麽樣?】
她右手五指隔著袖子的布料牢牢嵌在吳景瀾的皮肉裡,【我、我願意嫁給你!你帶我走吧!好不好?】
吳景瀾隻覺得胳膊上像夾了一把老虎鉗,頓時疼得冷汗都下來了。
【你是不是娶妻了?】
看吳景瀾沒回答,二小姐慌忙補充:【不要緊,我願意當妾室!真的!只要你肯娶我就行!】
雙眼緊盯屏幕的沈蒔:“!!”
眼看劇情就要滑向觸犯禁忌的BE線了,他家吳哥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挽回?
按照一般套路,玩家會說我配不起小姐你,苦勸她放過自己、另覓佳偶,又或者乾脆在疼痛和恐懼下失了理智,試圖掙開束縛,逃出房間。
然而沈蒔敢用任何東西發誓,不管是前一種方法還是後一種方法,百分百都是死路一條。
他再一次替吳景瀾擔心了起來。
這感覺,實在太不好受了,沈蒔恨不得是自己在劇本殺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坐在電腦前,乾看著戀人冒險。
這時,他聽到了吳景瀾的回答。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您的要求。”
這看著像是路線A的選擇。
果然,二小姐害怕與人四目相對的I人性格在這時絲毫不起作用了。她雙眼圓睜,一瞬不瞬地盯著吳景瀾,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吳景瀾卻搶先一步開口了。
“因為,我有心上人了。”
吳景瀾的嗓音低沉、平靜、溫柔,但語氣堅定而真誠,一點都不像是在敷衍。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兩情相悅。除了他之外,我不會跟任何人結婚。”
沈蒔聽到吳景瀾如此說道:
“這一輩子,我只要他一個人。”
中文的第三人稱聽不出性別,但原本正準備發飆的二小姐,顯然被吳景瀾這段突如其來的表白鎮住了。
她呆愣愣地盯著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目光落在他微微翹起的唇角和滿含柔情的雙眸中,困惑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