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不用把前因後果交代得太過詳細,因為對方會在腦內替他補完。
【是、是……】
管家側身讓到樓梯旁,微微躬腰等吳景瀾上來。
吳景瀾上了樓,站到管家面前,淡淡問:“這裡有說話的地方嗎?”
【有!當然有!】
管家連連點頭,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吳景瀾在心裡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偽裝的身份果然起了作用。
接下來,只要小心別穿幫,應當就不會誘發劇情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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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將這位城裡來的隊長請到了二樓最南側的一個小房間裡。
這個房間不大,約莫只有十平米左右,裡面的陳設仍然維持著百年前的模樣,從布置來看像個供客人短暫休憩用的茶室。
管家請吳景瀾坐下,轉身就要親手去幫他沏茶。
“不用了。”
吳景瀾冷聲製止,“我還有很多事要忙,長話短說吧。”
他其實倒不是著急這泡茶的十分鍾,只不過是擔心地縛靈端出來的茶會不會有什麽問題,比如喝下去就再也走不了之類的,但如果茶上桌了不喝又會顯得奇怪,於是乾脆把管家叫住,不讓他走開。
管家不敢違命,恭謹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說說吧。”
吳景瀾問管家,語氣淡淡的,但措辭卻很尖銳,“這宅子裡的事,你知道多少?”
管家顯然被這個問題震住了,面露驚慌,【什、什麽意思?長官,我不明白……】
看外貌,管家約莫六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高高瘦瘦,頭髮幾乎全白了,唇上留著兩撇精心修剪過的小胡子,尚能看出幾分年輕時的英俊風采。
管家當了酈家將近三十年的大管事,雖沒怎麽離開過村子,但人老成精,是極善逢迎之輩,早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原本預備了好幾套溜須拍馬的開場白,結果吳景瀾根本沒有給他機會,上來就是一記令他不知如何回答的直球。
“別的且不論,酈家祠堂的鑰匙在你手上,對吧?”
吳景瀾眯了眯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身為一個地縛靈,管家的皮膚當然蒼白到毫無血色。但吳景瀾的“威脅”一出,他煞白的臉竟然在刹那間白到了透明。
【長官,真不是我!】
吳景瀾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麽不經嚇,雙膝一軟,“撲通”一下就跪了。
【請長官明鑒,小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當真什麽都不知道啊!】
管家仿佛生怕吳景瀾真把他當凶手,匍匐在他腳下,連聲申辯,就差給他磕頭以證清白了。
眼見氣氛渲染得差不多了,吳景瀾這才開始問話:
“那你便先說說祠堂的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他先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這、這個……】
可憐管家緊張得聲音都在發顫,【其實,那、那鎖是老爺交代我去買的……】
管家告訴吳景瀾,本地有頭七“躲煞”的風俗。
所謂“躲煞”,是指死者頭七之夜回魂,因留戀人世而身帶煞氣,若與活人碰面便要互相衝撞,對雙方都頗為不利。
橫死之人煞氣尤其濃鬱,若是衝撞了,輕則折損福運,重則引發血光之災。
酈家正房太太是被人割斷喉嚨,放乾血液而死的,自然是實打實的“橫死”。
村裡先前那些個受害人的遺體都停在了村中的宗族祠堂裡,停滿七日後下葬。頭七當晚祠堂明燈點燭,但不留人守夜,而死者家屬則躲在自己家裡,關門閉戶,以此“躲煞”。
酈家大宅有自己的祠堂,自然不必將正房太太的棺木停到村裡的宗祠中。
但酈老爺害怕啊。
他生怕那頭七之夜必死親眷的傳聞應驗在自己身上,於是不僅請了盛名在外的金道長來家中坐鎮,又借來城中士兵站崗護衛,還千叮嚀萬囑咐,讓管家去購把厚重結實的新鎖,頭七之夜將祠堂牢牢鎖住,鑰匙由管家本人親自保管。
誰料預防措施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酈夫人的頭七之夜還是接連出事——先是大小姐在自己房中自縊身亡,再是三小姐遭人肢解,陳屍祠堂。
一晚上連喪二女,還是這麽個駭人聽聞的可怖死法,“今天”早上,酈員外看到三小姐遺骸那狼藉慘狀時,當場就嚇得犯了心疾,哼哼唧唧臥病在床,起不來身了。
聽完管家的陳述,吳景瀾追問:“這麽說,昨日祠堂的門確實是你鎖的,而且你從來沒把鑰匙交給任何人咯?”
管家的頭垂得更低了。
【這……確實……】
他嘴唇囁嚅,聲音微微顫抖,似乎想要否認,又不敢在吳景瀾這個“警官”面前撒謊。
【那、那鎖是三天前……我找鎮上最好的鎖匠訂製的……指定了要最結實的款式……前天晚上才取回來的……】
管家平日的飛揚跋扈這會兒早散得沒影兒了,連話都說不利索,【鎖匠一共給了我兩把鑰匙,說、說是鑰匙花紋繁複,再也沒有多的……可、可是……】
吳景瀾知道他在“可是”什麽,打斷他,“那兩把鑰匙都在你手上嗎?”
管家神色糾結,支吾著不肯作答。
“是還是不是!?”
吳景瀾不耐煩和他糾纏,厲聲質問。
管家渾身一激靈,【是、是……確實都在小毛兒手裡……但、但或許那鎖匠另有備份……】
第380章 9.冤鬼宅-24...
“老爺交代你給祠堂配把新鎖的事,你曾和別人說過嗎?”
吳景瀾想了想,又問。
【啊?這……】
管家撩起眼皮,怯怯地偷覷了一下吳景瀾的神色,看他眼神嚴峻,立刻又垂下頭去,【沒、沒有……】他低聲嘟噥,【小老兒,怎敢……到處胡說……連對那鎖匠,我也隻交代了需要的樣式和尺寸而已。】
吳景瀾:“……”
雖沒有當場反駁,但對於管家的辯解,吳景瀾其實並不讚同。
即便鎖匠真因某個原因偷偷配了備用鑰匙,但酈夫人頭七那日,酈家大宅有不少士兵駐守,區區一個鎖匠又怎可能有能力和膽量闖入?
假如鎖匠不是自己進來的,而是把備用鑰匙交給了別人,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但這般猜測有一個關鍵性的邏輯漏洞——既然管家說老爺交代他訂製新鎖的事他從沒向他人提起,那麽別人也就無法提前策劃如何製造密室,縱然拿到備用鑰匙也沒有用處。
“那鑰匙,現下在你手中嗎?”
吳景瀾朝管家攤開手,“拿來我看看。”
管家不敢怠慢,忙不迭從褂子口袋裡掏出了一件物什,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吳景瀾。
不知吳景瀾是不是想留存記錄,他將鑰匙捏在手裡查看時,像是故意展示般放在了針孔攝像頭前。於是在電腦屏幕前的沈蒔也得以看得清楚分明。
那是兩支銅鑰匙,齒紋是很少見的十字交錯凹凸紋,不止一面,而是四面都有齒紋,以當時的工藝而言,確實很難在沒有原始模具的情況下仿製出一把假鑰匙來。
兩把鑰匙頂部有一個三葉草形的環扣,一根麻花狀的銅絲從環扣頂部穿過,末端互相交纏,一連扭了十多圈,將它們牢牢系在了一起。
吳景瀾用手試著扭了扭銅絲互相纏起的末端,發現它們很硬,又纏得死緊,他實在扭不開。
他抬頭問管家:“這銅絲是你纏的?”
【不不不,拿回來時就是這樣了。】
管家連連搖頭,【長官您有所不知,我們這兒但凡配了新鎖,鎖匠都會把鑰匙這麽纏起來,以示一把不少。等物主回家以後再自行用鋼絲鉗剪斷,或者用小起子扭開。】
他解釋道:
【我昨天才把鑰匙拿回來,老爺也叮囑我好好保管,不能交給其他任何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