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陳狗兒雖然看著呆板木訥,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厲鬼。
即便是與他搭訕閑聊,陳狗兒也不會停下手裡的活計,而是一直一直在劈砍柴禾。
但柴禾的數量是有限的,當陳狗兒發現柴劈完了的時候,他就會認為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而變得很焦躁,並開始想方設法尋找新的“柴禾”。
這時,他身邊的玩家便不再是剛剛跟他聊天的活人,而是一根備用的柴火棒了。
筆記本上有這麽幾行備注,由不一樣的墨水和字跡寫成,顯然出自不同人的手筆,但表達的意思都很統一。
【在他的柴劈完前,快逃!】
【逃得慢了,他會追上來!!】
【他會一直追你,直到你跑出百米之外!】
【如果他追你,你得跑得比他快!】
【別被抓到!千萬、千萬別被他抓到!】
【如果被抓了,你會變成他的乾柴!】
除此之外,還有人用戰戰兢兢的潦草筆跡,簡短地記錄了一個故事:
他和他的好友一起被小廝陳狗兒追趕,他的好友跑得慢了,被陳狗兒抓住了胳膊。
然後,玩家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友人的慘叫聲。
他跑出百米外,才敢回頭,便眼見好友像進了烤箱的一塊培根,渾身冒著熱氣,皮膚迅速乾癟、皺縮、發黑、變焦,直至變成了一根人形的枯柴,再沒了生機。
陳狗兒撿起新得的人形乾柴,仿佛無事發生一般,轉身回到了他的柴禾堆前,徒留下已經嚇尿了的玩家,和這段驚心動魄的筆記。
第377章 9.冤鬼宅-21...
9月2日,午夜三點零五分。
考慮到一個搞不好很可能會發生的追逐戰,吳景瀾沒有直接去找小廝陳狗兒,而是手持電筒,在後院繞了一圈,了解附近的地形。
畢竟逃命也是要講技巧的。一旦慌不擇路鑽進死胡同,就無異於自尋死路了。
身為經驗豐富的真人劇本殺玩家,吳景瀾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大宅的後院佔地面積不小,即便歷經百年,也仍能看出曾經精心修葺過的痕跡。
只是當年鬱鬱蔥蔥的景觀樹木和重洋舶來的大理石雕像全都枯的枯、倒的倒,在白燈籠搖搖曳曳的燭光映照下,格外鬼氣森森。
即便只是跟隨吳景瀾的鏡頭視角,沈蒔也不可避免地感覺毛骨悚然,不由搓了搓手臂,搓出一層雞皮疙瘩。
——我真恨透了靈異本!
他在心中咬牙切齒。
這時,吳景瀾已經走到了傭人住的一排平房前。
那些房子沒有大宅那麽堅固,主體大部分是木頭,除了設計外觀略帶些西洋風之外,估計質量就跟村裡的民居差不多。
經歷近百年間的日曬雨淋、風吹沙蝕,全都損毀到了不能住人的地步。
吳景瀾很愛惜性命,自然不會冒險進入這些危房。
他隻站在建築物的窗戶外,打著手電往裡頭照,自己則探頭觀察內部的情況。
房間裡都是大通鋪,連像樣的家具都不多。吳景瀾一路掃過去,沒發現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
經過傭人房,吳景瀾看到了前方有一堵圍牆,以及一顆光禿禿的大樹。
與大宅四周圍繞的鐵欄杆不同,前面的圍牆是磚頭混著碎石砌成的,約莫兩米半的高度,這會兒已有許多處自然坍塌了,露出了一個個或大或小的豁口,正方便吳景瀾扒著破口往對面看。
磚牆的另一面,是另一個小院。
那小院裡的樹木與花草的遺跡比這邊更密集,還有乾枯的魚池和假山,以及已盤結成了荊棘叢的乾萎的月季枝條,想必當年是個仍保留著中式風審美的獨立庭院。
——原來如此。
吳景瀾明白了。
他在腦中飛快地構建了大宅的地圖,很快就明白了,這就是四姨娘曾經不經意間提起的西側院。
酈夫人頭七當天下午,四姨娘正是從自己的窗戶往外看,看到酈家大小姐獨自穿過這個西側院,不知幹什麽去了。
圍牆的牆根處有一棵大樹,樹乾足有一人合抱粗,主枝差不多有三層樓高,若不是在這麽個鬧鬼的荒村裡,而是好好地長在某個古鎮中,得是頗具歷史價值的活化石,早被遊人們掛滿許願簽了。
可惜,此時老樹是枯死的,光禿禿隻余幾根主枝,葉子也在百年間零落成了淤泥,一點看不出形狀了。
吳景瀾雖然記憶力驚人、知識面廣博,但畢竟不是學生物的,實在沒本事隻憑枯萎的樹乾就準確辨認出它的品種。
從枯樹下經過,前方有一小方空地,燭光比荒廢的庭院明顯更亮一些。
風中傳來一聲接一聲有節奏的,“篤、哢嚓——篤、哢嚓”。
吳景瀾知道,他要找的小廝陳狗兒就在前方那片燭光裡。
他關掉電筒,又整了整衣衫,走向聲音的來處。
——————
午夜三點二十分。
小廝陳狗兒果然如同筆記本中所記的那樣,不管是相貌身材,還是著裝打扮,都不起眼到了極點。
陳狗兒不高不矮,體型偏瘦,大概因常年做體力活兒的關系,人雖瘦削,但汗衫包裹下胳膊精壯緊實,柴刀輪圓了砍在乾柴上,又快又準,力道分明。
若說陳狗兒長相上的最大特點,就是左側鼻翼處有一顆綠豆大的黑痦子,在他那張其貌不揚的平凡臉上格外顯眼。
“陳狗兒。”
吳景瀾叫了小廝的名字。
那小廝抬起頭,朝吳景瀾看了一眼,目光呆滯,也不知到底有沒有在來訪者的臉上聚焦。
一秒後,他複又轉頭,繼續劈他的柴。
好在陳狗兒倒沒有完全無視吳景瀾的存在,到底慢吞吞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這次吳景瀾沒再自稱是新來的幫傭,他換了個倨傲的語氣,淡淡回答:“我是你家老爺請來的,城裡的治安隊警官。”
反正對這幢大宅裡的地縛靈而言,這時仍是民國初年,吳景瀾假冒警察毫無心理壓力,在演技加持之下,那叫一個趾高氣昂,理直氣壯。
果然,即便遲鈍如陳狗兒,也被吳景瀾這警官頭銜震懾住了,終於停下了揮舞柴刀的動作,轉而看向吳景瀾。
【警官……】
他似乎有點兒大舌頭的毛病,加之說話帶著鄉音,吐字嘟嘟噥噥,十分含糊,【您……您……找我有、什麽事?】
吳景瀾抱著胳膊,冷淡地回答:“我來找你問話。”
【哦。】
小廝陳狗兒呆愣愣地點了點頭,【您……問吧。】
說著,他把砧木上劈好的柴禾撥拉下去,又從旁邊拿了一截,放到了砧木上。
吳景瀾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院中照明不佳,他剛才走近時,砧木上的“柴禾”又已被劈開,所以一下子沒看出來。待到陳狗兒重新放好新的“柴禾”的現在,他才赫然分辨出,那赫然一個人類的上半身!
作為一個苟到了地獄級難度的真人劇本殺玩家,吳景瀾也是為此做過許多準備的。
在“愚者之都”的時候,他房間裡的常備枕邊讀物就是法醫學相關的書籍。
吳景瀾沒有醫學背景,也沒有實際的驗屍經驗,作為一個趕鴨子上架半道出家的門外漢,他不敢說自己到底掌握了幾分專業知識,但圖鑒圖譜上的圖他總能認出不少。
而此時此刻,他眼前的這半具乾屍,像極了吳景瀾曾經在圖鑒上看到過的,被烈火徹底焚燒過後的焦屍。
它的身體呈現出一種無光澤的灰黑色,脊背蜷縮成一團,雙手前屈,仿佛炸透了的雞爪子一般抱在胸前,枯槁脆弱的頸子幾乎無法承受頭顱的重量,黑黢黢的球狀物直接耷拉到了胸口,若不仔細分辨,當真像極了一截形狀不那麽規整的枯木墩子。
只見陳狗兒將那半截焦黑人軀橫著擺好,雙臂高舉柴刀,手起刀落。
又是一聲“篤、哢嚓”之後,那不知名死者的半身便從肩部一分為二,仿佛開花一般,斷臂與殘軀交疊著散落在了砧木上,截斷的腦袋更是滴溜溜滾落下來,砸到地上,又一路滾到了吳景瀾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