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讓一個害死了村裡十多口人,甚至包括自己母親的怪物頂著妹妹的皮囊,在酈家繼續生活下去。
雖然大小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弱女子,但被害人只是六七歲的幼童,而且形如木偶,不哭不叫、一動不動,哪怕是個嬌弱的年輕女子,要將人置於死地也是絲毫不成問題的……
【原來如此。】
聽沈蒔說到這裡,燈前的小女孩竟然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如此看來……倒是我小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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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您也同意我的猜想咯?”
沈蒔心裡緊張,但面上仍笑嘻嘻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反問那不知究竟是什麽東西的妖孽。
但“三小姐”千年的妖怪,自然不可能被他輕易套出話來。
她只是笑了笑,語氣一斂,命令道:【繼續。】
“好。”
沈蒔也不含糊,接著說道:
“殺死了親妹妹之後,大小姐當然不可能把屍體留在閣樓裡。”
大小姐之所以要殺掉么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讓那不知是什麽玩意兒的妖怪繼續冒用她妹妹的身份在家裡生活下去,所以她不會將屍體藏起來。
可若果直接將遺體留在閣樓裡,那麽不僅可能會與婉兒早上追人的經歷相衝突,而且唯一與么妹同處一個樓層的大小姐也會顯得過於可疑。
於是大小姐便決定將屍體弄到別處去——那必須是一個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現,又不會讓人立刻聯想到她的地方。
保姆秦嬤嬤告訴沈蒔和吳景瀾,因兩位小姐年紀都不小了,不方便與外男碰面,所以平日裡哪怕是離開房間散心,也只是去專門劃給家裡女眷的相當於“內院”的西側院而已。
對於一個因已定親而要顧及名聲,平日很少到處走動的千金小姐來說,在殺了人後極度恐懼和驚栗的混亂情緒下,通常只能想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作為棄屍地點。
既要在那個點兒人少、安靜,不容易被旁人撞見,又不能距離太遠,還要保證遺體在一定時間後被人尋到,在不能離開酈家大宅的情況下,大小姐能想到的估計也就只有自己偶爾會去散心的西側院了。
同時,宅子一樓西側翼走廊有通向西側院的偏門,大小姐即便不走大宅的正門,也可以帶著么妹的遺體悄悄進入西側院。
三小姐年紀尚小,身形也是偏向矮小纖細類的,體重絕對不超過二十公斤,年輕姑娘不管用抱的還是用背的,總能帶著她的遺體走上一段路的。
“當然,關於這部分的推理,可能有另一種情況。”
沈蒔頓了頓,補充道:
“因為當時的三小姐已是一具無知無覺的空軀殼了,活著還是死了其實沒有任何差別,所以大小姐也有可能是直接帶著還活著的么妹去到西側院,到了地方以後再動手的。”
根據四姨娘的證詞,她說自己在午後兩點左右曾倚窗往外看,正好看到大小姐一個人匆匆穿過西側院,不知幹什麽去了。
因為四姨娘看到的只有大小姐一個人,所以可以肯定,那時大小姐九成已將么妹的屍體遺棄在了偏院的某個角落裡了。
再結合丫鬟被大小姐支開的時間來看,可以得出結論,大小姐殺害親妹妹並棄屍的時間,約莫應該在下午一點到兩點這一個小時之內。
聽完沈蒔的陳述,梳妝台前的小女孩緩緩地點了點頭。
但隨即她又反問道:【嗯,就算真是如此,但她有必要殺了人以後再乾那些事嗎?】
“確實沒必要。”
沈蒔煞有介事地回答:“所以,殺人的雖是她,但分屍的卻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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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將三小姐——不管小姑娘當時是死的還是活的——帶到西側院之後,就尋了一處隱秘的角落,然後將人丟在了那裡。
但這時,有人看到了她的所作所為。
【是誰?】
聽到這裡,桌前的小女孩兒忍不住追問道。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中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急迫。
沈蒔也沒有故意要吊人胃口的意思,直接給出了答案:
“那人就是經常在後院劈柴的幫傭小廝陳狗兒。”
【陳狗兒?】
小姑娘微微提高了音調,語氣中充滿了懷疑,【他一個粗使幫傭,怎麽敢隨便到女眷活動的西側院去?】
雖然酈家大宅使用的是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風格,但因主家仍是封建地主那套思維方式,顧忌著所謂的男女大防,所以被單獨分割出來的西側院本身不與後院相連。
若在後院活動的小廝們想進西側院,就得進大宅的正門,再從一樓西側翼的偏門處進入,離開時也要走同樣的路線。
對於陳狗兒這麽一個身份低微的粗使小廝來說,這般來去是十分顯眼的,保不準路上就會被誰注意到。
一旦被旁人發現他竟然擅闖主宅,甚至大膽到敢潛入女眷們活動的西側院,朝管家告上一狀,那後果會十分嚴重,當場打折腿趕出村都算是主家仁義了。
批了三小姐皮囊的妖孽在這幢大宅生活了那麽長的時間,自然不可能不清楚這點。
她不讚成地搖了搖頭,【陳狗兒平常尚且沒膽量闖入西側院,又怎會如此湊巧,偏偏就在那節骨眼上進去了
呢?】
“不,您誤會了,陳狗兒當時還沒進院子。”
沈蒔頓了頓,又稍微糾正了一下自己的說法:“或者更準確的說,他不是在西側院裡看到大小姐做了些什麽的。”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小姑娘聽得迷糊了,語氣甚是不悅,【難道他還能開了天眼隔牆窺物嗎?】
“確實可以這麽說。”
沒想到沈蒔卻點了點頭:
“某種意義上,陳狗兒的確是隔著牆看到那一切的。”
趕在女孩兒更加不爽之前,沈蒔又立刻補充:
“我知道,西側院與後院之間隔了一道圍牆,那圍牆是磚石碼成的,雖然現在塌了一段,但當年肯定還是很結實的,應該不至於有大到能讓外男隨意窺視的縫隙才對。”
看小姑娘沒有打斷,沈蒔才接著說道:
“但圍牆邊上種了一棵很高大的銀杏樹,對嗎?”
女孩兒立刻明白了,【你是說,陳狗兒他爬到了樹上——!?】
“對,那不是他第一次那麽做了。”
沈蒔頷首,“陳狗兒愛慕大小姐,經常偷偷爬到銀杏樹上,從樹上偷看他心愛的姑娘。”
從吳景瀾於陳狗兒的交談中不難看出,那個看似呆板木訥的青年,打心眼裡傾慕於大小姐。
可他自知身份低微,相貌平庸,不敢有非分之想,隻常常爬到西側院圍牆旁的銀杏樹上,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悄悄地窺視自己心中愛慕的少女。
這點從他連哪一筐金元寶是大小姐親手折的都知道就能看出來——畢竟保姆秦嬤嬤說過,二位小姐不見外男,連葬儀用品都是躲在西側院裡折的。
在查問各位地縛靈時,吳景瀾在大小姐的房間裡搶出了她白天時穿過的喪服,發現衣擺上有乾掉的泥巴和苔蘚,還沾了一片銀杏葉子,證明姑娘曾經去過能沾到泥巴和青苔的地方,且就在銀杏樹附近。
而吳景瀾還撿到了從小廝陳狗兒頭上掉下來的一片銀杏葉。
同樣的物證,代表兩人曾經出現在同一個地點,而圍牆旁那個枯萎的大樹,其實就是【非定向劇透】裡展示給他們看的鬱鬱蔥蔥的銀杏樹,也正是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間最大的聯系。
很顯然,那一日小廝陳狗兒也像平常那樣,覷著四下無人之時悄悄上了樹,朝西側院張望,期盼著能瞅一眼自己心愛的姑娘。
而他確實看到了。
但他看到的不止是大小姐,還有大小姐企圖藏起來的,三小姐的屍體。
“我想陳狗兒那時一定非常吃驚吧,畢竟他仰慕的姑娘竟然殺死了自己的親妹妹。”
沈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