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官:“……”
他呆愣愣地點了點頭。
“原來……我看到的不是幽靈……”
書記官仿佛魂遊天外一般喃喃低語, “那竟然,是一隻飛蛾……”
與在座的許多人相比,書記官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
他為了處理爵位繼承儀式的相關事務才到赤霞島來,在這地方統共呆了不到兩周,從來沒進過山裡,更沒機會看見這種喜歡吸食迦陵藤花汁的大白蛾子。
所以當書記官遠遠地瞧見二小姐羅琳墜樓,同時漫天晚霞之下有一道白影掠過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那居然是一隻大蠶蛾,而是很自然地將發生在潘伯爵家的連環死亡案與鬼神之說聯系到一起,以為自己看到了幽靈。
“是的。”
沈蒔笑道:
“凶手選擇你當墜樓現場的第一目擊者,也是由於這樣。你是外來者,不僅從來沒見過,乾脆連聽都沒聽說過魅尾蠶蛾,對此毫無概念,就不會產生相應的聯想了。”
他向一臉信息過載而陷入宕機狀態的書記官解釋道:
“正是因為你無意間提到‘幽靈’這個詞,讓我從白色的、會飛的物體想到了嗜食迦陵藤花汁的魅尾大蠶蛾,才能猜出墜樓案的真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書記官喃喃地重複了兩遍這個詞,“難怪昨天有人通知我今天下午五點半來到星輝公館,還說務必要準時……”
他僵硬著脖子,轉頭看向胖女傭:
“瑪麗阿姨,您昨天是這樣告訴我的吧?”
“哎呀!”
被書記官點了名,胖女傭嚇了一跳。
她像是怕極了這個謀殺案的鍋會被扣在自己身上一樣,立刻大聲解釋:
“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有人拜托我幫忙傳話的!”
警官沉聲追問:“是誰?”
“啊?……這……”
胖女傭一愣。
她一天要接到幾十個囑咐,小到泡茶送水,大到安排公館各項事務。
尤其是在管家因為殺人嫌疑而被軟禁了之後,胖女傭連管家的活兒也被迫一並幹了,每天更是忙得連軸轉。
加上胖女傭也是六十出頭奔七去的年紀了,本就記憶力衰退,事情一多,想要樁樁件件記得清清楚楚,實在太為難她了。
“嗯……”
她皺起眉,冥思苦想。
“對了!”
足足思索了半分鍾,胖女傭忽然一拍大腿,想了起來,“是海蒂!是海蒂讓我去轉告書記官的!”
眾人將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海蒂身上。
他們神情各異,唯一相同的情緒,就是警惕。
“這下,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警官冷冷地問。
———
“可是,為什麽一定要選在日落時呢?”
普利策記者及時提出了疑問。
他一邊觀察海蒂的表情,一邊向沈蒔這位偵探發問:
“如果說只是為了讓書記官做證人的話,凶手挑個天黑以後的點兒下手難道不是更好嗎?這樣光線更暗,說不定他就連‘幽靈’都看不見了。”
“因為必須要在日落時分,她的陰謀成功率才最高。”
沈蒔笑道:
“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加勒比海邊有一座著名的酒店,他們有一個特色套房……”
沈蒔將自己當編劇時搜集到的關於酒店“落日套房”的介紹簡明扼要的跟在座的眾人說了一遍。
“就跟那間著名的落日套房一樣,我昨天晚上在庭院吃燒烤的時候,曾經親眼看過赤霞島著名的聖女峰夕照。”
沈蒔比劃了一個“山峰”的手勢。
“在晚霞照耀到聖女峰時,雪山會反射夕陽,投射到東塔樓上……”
“是顏色!是門窗的顏色!”
高登律師剛剛親自查看過東塔樓六樓房間,頓時了然了:
“東塔樓的門窗用的都是乳白色的拚花磨砂玻璃,跟星輝公館二樓的橘紅色門窗顏色不一樣!如果是平時的話,就算羅琳沒戴眼鏡視力不行,也不可能分不清白色和橘紅色的差別!”
他咬牙說道:
“但落日時就不一樣了!聖女峰會反射夕照,將東塔樓朝東的門窗都映成金紅色——看起來就很像星輝公館二樓的門窗顏色了!”
“沒錯!”
警官也連連點頭,“東塔樓六樓和七樓的陽台原本就是聖女峰夕照的最佳觀看地點,從小在這裡長大的海蒂一定注意過落日時門窗顏色的變化!”
海蒂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她的神色透出了顯而易見的掙扎。
“……證據呢?”
足足沉默了半分鍾後,海蒂才抬起頭,淚眼婆娑,邊哭邊問:
“沈助理,可這些都只是你的推測啊!並沒有任何證據不是嗎?再說了,即便羅琳的墜樓真如你所說是一場人為的陰謀,可這裡每個人都有機會、都有時間做到這一點!為什麽偏偏懷疑我呢?”
沈蒔勾了勾唇,露出了一個很淺又很冷的笑容。
——終於,海蒂這個聰明的姑娘也被迫走到了這一步。
她在問我要證據。
“是的,在這個案子裡,凶手的行事十分周密。”
沈蒔說道:
“魅尾大蠶蛾不管是放在妝盒裡還是撲騰在人臉上,都會掉落磷粉。為了掩飾這些磷粉的存在,凶手故意打翻了一盒散粉,讓粉末沾得到處都是。”
說到這裡,沈蒔勾唇微微一笑:
“可是,這樣做也並不保險,因為我們這裡有一位很厲害的動植物學專家。她只需要一台顯微鏡,就能準確區分妝盒中或是羅琳身上的粉末裡有沒有屬於大蠶蛾的磷粉,對吧?”
“是的。”
醫生夫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那很簡單,我肯定能夠百分百區分出來!甚至不用回到鎮上,只需要請人到我的辦公室跑一趟就行。”
海蒂的臉更蒼白了。
但她仍然咬緊牙關,不肯松口露出破綻。
“其實,我之所以肯定誰是殺害二小姐羅琳的凶手,是因為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只有一個人能做到這點。”
沈蒔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因為現場找到了羅琳的眼鏡,還有,她身上有一股香水味兒,香水瓶子還在她的口袋裡。”
眾人:“??”
沈蒔:“因為家裡人都知道二小姐羅琳的視力不好,若不戴眼鏡就約等於是個半瞎,所以若是讓別人注意到她墜樓時沒戴眼鏡,很容易想到這其中必有貓膩,對吧?”
眾人連連點頭。
“所以凶手必須確保自己不是凶案的第一目擊者,但卻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沈蒔抬起手,指尖微微一偏轉,指向了坐在他對面的海蒂,“就是你,海蒂。”
“啊呀!”
家庭教師簡捂住嘴,發出了一聲低呼,“原來就是那時候!”
“簡女士,海蒂比您早了不到一分鍾趕到墜樓的二小姐羅琳身邊,是嗎?”
看家庭教師點頭,沈蒔接著說道:
“當時她一定很自然地蹲在奄奄一息的羅琳身邊,作勢檢查對方的情況。”
他笑了笑:
“但其實,她只是趁機把早就準備好的破眼鏡留在了墜樓現場,讓它看起來像是跟著二小姐羅琳一起掉下來的一樣。”
眼鏡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鑲嵌在人臉上的。
它在墜樓過程中掉落在地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有任何固定位置可言,正好方便了海蒂迅速而沒有破綻地做一點手腳。
只要動作足夠利索,這甚至花不了兩秒鍾的時間,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竟然還能這樣!”
家庭醫生聽得隻怎舌,“難怪剛才我說羅琳戴了眼鏡的時候,你卻一直強調她其實沒有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