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續經歷了夜探神殿遭遇邪神眷屬的精神攻擊,人還沒完全緩過勁兒來, 又被迫進行了一輪又一輪高強度的推理, 腦力、體力和精神力的三重透支之下,沈蒔當真身心俱疲,累得都要走不動道了。
他發現自己睜眼就回到了酒店的套房中的時候,當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沈蒔打開輔助系統給自己點了份外賣, 再趁著等餐的時間在豪華浴室裡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等他洗漱乾淨,換了身居家服出來時, 貼心的人工智能小蘭已經幫他把餐桌都擺好了。
沈蒔草草吃了不知該算是下午茶還是晚飯的一頓。
填飽肚子後,他倒頭就睡了個人事不知。
好不容易從劇本殺的世界裡脫離出來,不用惦記不知何時會發生的命案, 也不需在乎是不是會錯過什麽重要的線索, 更不必擔心睡眠中是不是會碰到危險。
沈蒔這一覺睡得格外深沉, 連一個夢境都沒有。
等他醒來時, 未拉窗簾的落地窗外已是燈火闌珊,處處霓虹閃爍,一輪銀色圓月掛在空蕩蕩的天幕上,月華如練, 襯得地上的燈火都暗淡了幾分。
沈蒔從被窩裡拱出來, 迷迷糊糊地嘟噥道:
“現在幾點了?”
【現在是6月24日的凌晨,十二點十五分。】
平板無波的機械音響起, 沈蒔抬頭望去,發現他的人工智能小蘭正用酷似吳景瀾的外形站在他的床頭, 像極了一個盡職盡責侍奉主人起床的管家。
沈蒔感到心臟用力地連蹦了兩下,一時間有些失神。
“……是嗎?居然已經十二點了。”
似為了掩飾自己毫無由來的心虛,沈蒔略刻意地別開了視線。
“居然睡了這麽久,哈哈。”
沈蒔起床,接過小蘭遞給他的家居服外套,到浴室簡單洗漱了一番,把自己收拾清爽後,慢騰騰地踱回了套房的起居室。
【主人,您想喝點什麽?】
人工智能小蘭站在吧台前,恭敬地詢問。
“唔……”
沈蒔在冰可樂和凍檸茶中猶豫了兩秒,最終選擇了後者,“一杯凍檸茶,不要太酸。”
【好的。】
小蘭很快給他調出了一杯凍檸茶。
沈蒔接過,淺淺地啜了一口。
酸甜爽口,濃淡得宜,冰涼沁脾。
沈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好喝。”
也不知是不是小蘭跟了他好些時日,已經摸清了他屬主的口味,還是這人工智能在調製飲品方面特別天賦異稟,總之,經小蘭之手製作的飲料,沈蒔都十分滿意,而且……
他低頭,又細細品了幾口。
而且,這檸檬茶的味道,總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跟他從前在發小吳景瀾家喝過的很像。
甚至可以說,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沈蒔搖了搖頭。
他覺得自己有些瘋魔了。
畢竟凍檸茶這種東西,原料本就簡單,加了冰塊以後味道估摸著也不會差太遠。
而且自從他和吳景瀾都從悠閑的大學生成為了忙碌的社畜之後,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自己也有些時日沒喝過他家吳哥親手給他泡的冰檸茶了。
沈蒔記得自己曾經在某本心理學著作中看過一個理論,大致是說人的記憶其實是有趨同性的,容易先入為主。
所謂的即視感,其實很大程度上是人的心理作用。
出於一種“念舊”的情懷,人們會把一分的相似放大成三分,三分的相似放大到八成,再用現有的體驗覆蓋掉原本已逐漸模糊的回憶,重新生成一個新的印象,從而讓人們感到愈發的相似。
沈蒔認為,自己現在大約也是這樣的心理。
或許是甜度類似,或許是茶香相近,再加上泡茶的是沈蒔捏出來的跟吳景瀾長得很像的小蘭,才會讓他喝著感覺跟記憶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想通了這層之後,沈蒔便釋然了。
“小蘭。”
他對自己的人工智能說道:
“我想看看《內外顛倒》的結局。”
【好的。】
小蘭微笑點頭,表情極自然地詢問:
【請問您想先看哪個結局?】
———
接下來的二十分鍾裡,沈蒔用欣賞電影的觀眾視角看完了《內外顛倒》的A、B兩個結局。
他先看的是如果投凶失敗會如何的B結局,也就是所謂的BE。
結局跟沈蒔料想的差不多。
劇本殺裡的角色們討論到最後也沒能商量出個一二三來,凶案只能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9月13日,也就是爵位繼承儀式當天。
凌晨時分,一直幽居於星輝公館西塔樓的潘伯爵迪娜夫人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帶走了人群中的海蒂。
她領著海蒂進入了神殿。
大約一小時之後,海蒂獨自一人從神殿中出來。
雖然長相沒有變化,但出入了神殿一趟之後,她仿佛成為了一個發光體,容光煥發,美豔不可方物,光是往眾人面前一站,就能牢牢鎖住所有人的目光。
她微笑著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迪娜夫人留在了神殿的秘密墓穴裡,會在那兒迎接自己的終局。
而從今以後,她便是赤霞島上的“潘伯爵”了。
隨後,海蒂,或者該稱之為“潘伯爵”,她帶著那些不願意相信這一切的人進入了神殿,讓他們親眼看看“神的選擇”。
沈蒔知道,每一個進入神殿的人都會被邪神眷屬所取代,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是他們本人了……
……
而A結局則是投凶成功的後續。
它緊跟沈蒔他們當時的劇情往下走。
警官等人好不容易撞開了宴會廳的大門,追出去時已晚了一步。
他們一路追到神殿,發現原本緊閉的神殿大門洞開——海蒂已用自己的鮮血打開了神殿大門,而且很聰明的拆解了壁畫“上下顛倒”的機關,找到了通往地底洞穴的入口。
就在警官等人想要追下去的時候,普利策記者及時攔住了他們,告知他們下面有不可名狀的危險之物,現在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好在現場沒有莽撞之人。
他們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等到海蒂從地底洞穴回來。
普利策記者告訴眾人,據他推測,海蒂九成九是回不來了。
縱然她擁有潘家的直系血脈,在潘家的三個少爺小姐死後,她是唯一有資格繼承爵位的人,可洞底下的邪神眷屬很可能有自己一套繁衍規則,說好六十年一輪回,多一日少一日都不行。
既然時候未到,貿然闖入的海蒂非但無法成為下一任的邪神眷屬首領,反而極大可能會因為直面“神秘”而精神崩潰,要麽瘋了,要麽死了,或者更慘一些,被邪神眷屬吞噬,成為那萬千白骨中最新鮮的一具。
普利策記者將自己在山洞裡的見聞細細地向眾人解釋了一番,讓他們退出了神殿,然後封閉了入口。
當然,普利策記者告訴他們的故事離奇得仿佛都市怪談,除了親眼目睹的沈助理之外,大部分人都隻覺得是胡扯,連最迷信的胖女傭也只是將信將疑。
可不信歸不信,在聽聞了神殿下方存在一片屍山骨海之後,也沒有人真不要命到敢獨自下去一探究竟。
而身為現任潘伯爵的迪娜夫人則更是把自己鎖在西塔樓裡,根本不肯出面收拾這爛攤子。
在所有人無法離開赤霞島的情況下,這一拖就拖了好幾天。
直到9月13日,凌晨十二點,也就是爵位繼承儀式當日,西塔樓緊閉多時的大門終於被打開了。
美麗得不似凡塵中人的銀發夫人長裙曳地,款款而出。
然而,潘家的血脈已然斷絕。
失去了所有繼承人的迪娜夫人煢煢立於月色之下,在警官、書記官、律師、醫生等人的注視中,沒有任何預兆得忽然崩解開來。
她雪白的皮膚從面門正中裂開,像香蕉皮一樣緩緩剝脫,露出內裡黃白的脂肪、鮮紅的肌肉和紅紫交錯的血管。
隨後她的血肉軟軟地坍塌了下去,仿佛一灘被打碎的布丁,和剝脫的皮膚粘附成團,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皺縮、變黑,最後碎裂開來,變成了一大把帶著淡淡血腥氣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