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蒔雙眼緊盯戚知錦,一字一句地說道:
“之所以選擇在溫泉浴室下手,是為了實現你的另一個布置。”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著沈蒔,除了戚知錦。
他不自覺地收緊了拳頭,用力捏住浴袍下擺,用力到骨節發白、青筋暴凸。
“大家一定還記得,我們發現張宜的屍體時,沒有在浴池外面的矽藻泥地毯上發現任何人的腳印或是滴水痕跡,對吧?”
沈蒔的解釋仍在繼續:
“所以我們推測,張宜是在浴池裡觸電死的,死後屍體一直泡在池子裡,凶手並沒有進過浴池。”
“沒錯,從當時的環境來看,確實是這樣。”
馮杉杉連眨了幾次眼,“難道不對嗎?”
“太對了。”
沈蒔笑道:
“事實上,‘真相’確實如此。但這‘真相’,正是凶手想讓我們注意到的。”
說著,他豎起一根手指。
“其一,溫泉浴池很大,張宜死在浴池深處,凶手無法下水,自然接觸不到他的屍體。”
然後是第二根。
“其二,既然沒人碰過張宜的屍體,那麽張宜身上的物品也就無人可以接觸了。”
他環視眾人,微微一笑:
“所以戚知錦從張宜的前襟口袋裡掏出來的任務卡片,是張宜在死前就一直帶在身上的,是屬於他本人的,這個邏輯,沒有問題吧?”
馮杉杉等人面面相覷,皆一同點頭。
“可是,除此之外,大家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屍體是從三十七度的溫水裡撈出來的——任務卡片,同樣被水泡過。”
“臥槽!”
馮杉杉恍然大悟,脫口而出:“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是水溶性墨吧!”
馮同學進入劇本殺的遊戲世界以前,是個正規美術院校畢業的設計狗,又有哪個學美術的沒接觸過水彩水粉油畫丙烯色漿等等五花八門的顏料?
所以他知道,為了方便清潔,確實有不少遇水就會很容易溶解脫落的墨水,尤其那還是恆溫三十七度的熱水!
“是的,我們拿到的卡片是塑料的,上面用金色的油墨印了任務提示。”
沈蒔見終於有人猜到了正確答案,欣慰一笑:
“但塑料本身就是一種很容易清洗且不易留下痕跡的材質,若是在上面用水溶性墨再加印一、兩行‘假提示’的話,在熱水裡一泡就會脫落得一乾二淨,根本無法能夠看出卡片曾經被動過手腳。”
他轉向戚知錦,“當時,你從張宜的前襟口袋裡拿出信封,沒有第一時間把整個信封遞給我,反而拆開拿出卡片看了看,就是為了確定卡片上的‘假提示’有沒有掉乾淨吧?”
戚知錦的臉終於由白轉青。
他實在不明白,如此巧妙的設計究竟是怎麽暴露的。
若真是普通的劇本殺遊戲也就罷了,劇本會給凶手強製降智,讓他們把重要的線索帶在身上、放在房間,又或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留下蛛絲馬跡。
可這是現實劇本殺啊!又有哪個凶手會那麽愚蠢呢?!
“……這、這是胡說、胡說!”
戚知錦的拳頭握得更用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令自己保持冷靜。
“沈哥,你沒有證據!你不能冤枉我!什麽水溶性墨,不過都是你的臆想罷了!根本不存在的!”
戚知錦很確定,自己已經倒掉了可能暴露他詭計的墨水,連瓶子都被他用剪刀碎屍成小片,一丁點兒不剩全都衝進馬桶了,他不信沈蒔還能拿他怎麽樣!
“還有,繩梯那事情我可以解釋!我確實有點恐高不錯,不過一米多的櫃子還是能忍耐的!畢竟櫃子比吊橋矮多了,還不會搖晃啊!”
戚知錦抬起頭,眼淚汪汪,仿佛被虐待的棄犬,“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是我怎麽可能事先知道那麽多事情,還能提前在張宜的任務卡上動手腳呢!?”
他哭著去看管家,“管家先生也說過,信封是鎖在他房間保險箱裡的不是嗎?而且每個信封上的火漆封緘都是完整的呀!我又從哪裡搞到能塗改任務卡的水溶墨和打印機啊!”
管家被他看得尷尬又心慌,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胡亂點了點頭。
“唔……我覺得戚知錦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伍洛汀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
“要直接在張宜的任務卡片上動手腳實在太難了,需要的準備工作太多,東西也不好藏。你要說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他得多了解整個遊戲流程才行啊?得直接參與策劃了吧!”
他看著戚知錦通紅的雙眼,莫名感到有些不忍。
於是他轉頭去問沈蒔:
“咱幾個都是坐節目組的同一輛車來的,我尋摸著戚知錦好像沒什麽特殊待遇吧?怎麽你就懷疑他什麽都知道了?”
“我懷疑他當然是有理由的。”
沈蒔笑了笑,“不過,現在我們可以先來找找張宜的任務卡片被刪改過的證據……”
下一秒,沈蒔唇角眉梢的笑容翛然一收,厲聲大喝:
“馮杉杉,幫我按住戚知錦的手!”
這命令實在太出人意料了,被點名的兩人都楞在了當場。
一秒後,馮杉杉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一步躥到戚知錦面前,牢牢鉗住了戚知錦的兩隻手腕。
——雖然他不知道沈蒔到底想幹什麽,但現在都盤到這份上了,怎麽著都要把這場大戲看完。
馮杉杉身高直逼一米九,戚知錦只有可憐的一米七出頭,兩人身高差了足有十五公分。
戚知錦被鉗製得動彈不得,只能用一對可憐兮兮的狗狗眼去瞅人,祈求誰能替他說句話。
然而沈蒔根本不讓他如願。
“我們把張宜的屍體從浴池撈出來以後,身上的袍子都弄濕了,管家給我們拿了兩套浴袍讓我們換上。”
沈蒔走到戚知錦身邊。
“後來我要跟馮杉杉和管家到溫室去,穿浴袍在室外走路會凍死,所以又把浴袍脫了,套了件羽絨服。”
沈蒔指了指戚知錦的浴袍,“不過,你的浴袍倒還一直穿著。”
戚知錦眨眨眼,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滾落,“所以呢?”
“所以,你好像忘了……當時,你把張宜的任務卡片交給我以後,裝卡片的信封,你就順手揣進了浴衣的口袋裡。”
戚知錦的臉色刹那大變,條件反射想要掙扎。
但馮杉杉按住了他的手。
沈蒔伸手,在戚知錦浴袍的兩個口袋裡掏了掏,分別掏出了一個信封。
其中之一乾乾爽爽,是戚知錦自己的。
而另一個,即便在口袋裡揣了許久,摸上去仍然是濕濕的,正是屬於張宜的。
第21章 1.鍾樓山莊-20 所以我們應該換個思路
“來,這兩個信封給你。”
沈蒔轉身,將一乾一濕兩枚信封遞給了旁邊的伍洛汀,“麻煩你拆開看看。”
伍洛汀眨了眨眼:“拆開嗎?”
沈蒔回答:“對,整個撕開來,露出信封的內部。”
伍洛汀照辦。
然後,他只看了一眼,就高聲驚呼起來:“臥槽,被你猜中了!”
眾人伸長了脖子,湊過去看。
只見乾爽的那隻信封內部乾乾淨淨,沒有半點異常,但濕的那隻,內側襯紙上卻暈染了一層淺金色,范圍不大——剛好差不多是兩行字的寬度。
“真的是水溶性墨……太聰明了!”
陸秀瞥了戚知錦一眼,歎息道:
“你居然直接在張宜的任務卡片上加印提示,讓對方以為是節目組的任務,無知無覺地替你去拿繩梯。這樣你在殺他的時候,就可以順便把他手上的梯子也一並帶走了。”
他咂舌,指了指那隻染了金色油墨的信封,“如果不是信封內側還有墨跡殘留的話,便死無對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