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瀾照著沈蒔的思路想了想,“主人,您認為這雙重密室是唐小姐自己製造出來的?”
沈蒔一點頭,“只是有這個可能性罷了。”
吳景瀾又問:“那凶手又是怎麽在鎖了門的情況下進入雙桅間的呢?”
“當、當然是因為他是吊死鬼!”
旁聽的小學徒實在沒忍住插了嘴:
“我聽說吊死鬼練的《閻羅索命大法》能倒錯經脈,讓身體變得異常柔軟,全身各大關節都可以隨便拆卸安裝,就、就跟沒骨頭一樣!”
他越說越興奮,不由提高了音量,朝裝了鐵柵欄的窗戶一指,“如若凶手是吊死鬼,想必一定能從這扇窗戶的柵欄處輕松通過,進入密室殺害我們家小姐,對吧!”
沈蒔:“……”
他沒有立刻表示肯定或是否定,隻朝小學徒微微一笑,反問道:
“是誰告訴你練了《閻羅索命大法》就能任意穿過這扇窗戶的?”
“這……”
小學徒摸了摸鼻子,訕訕答道:
“這消息早在門中傳遍了,大家都這麽說啊……”
“哦?”
沈蒔聞言,饒有興趣地一挑眉,“所以現在大家都認為凶手是能穿越柵欄的吊死鬼了嗎?”
第181章 5.詭影唐花-28 偽造密室的理由
“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
似乎是被沈蒔的言外之音狠狠嚇了一跳, 那小學徒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惶惑,連說話都愈發磕巴了起來。
沈蒔沒有繼續嚇唬他,而是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密室現場, “阿瀾,你怎麽看?”
吳景瀾卻難得地沒有同意沈蒔的想法, “我覺得, ‘門是唐小姐鎖上的’這個推論,似乎有些不合理。”
沈蒔一挑眉:“哦?哪裡不合理?”
“首先,這個血跡看起來就不太對勁兒。”
吳景瀾朝沈蒔笑了笑,又轉向那不知所措的小學徒, 對他說道:
“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些白紙和一小罐油來嗎?”
白紙和機油都是機關閣裡再常見不過的物品。小學徒動作很快,半盞茶的功夫就折返回來, 將東西交給了吳景瀾。
“口說無憑,我們來做個實驗好了。”
吳景瀾將幾張白紙鋪到地上,然後用手指沾了沾機油, 懸在白紙上。
沈蒔:“……”
他眼著這吳景瀾指尖的油滴緩緩垂落, 在重力的作用下, 落在了白紙上。
沈蒔在許多刑偵類的影視作品中見過類似的實驗。
每次某個現場發生了凶殺案, 法醫就會用各種方法模擬凶案現場留下的血痕,從而還原出死者和凶手的行動軌跡。
沈蒔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但通常都只是看個結論,並沒有仔細地琢磨分析的過程。
畢竟當時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倒霉催到被拉進這種現實劇本殺的世界裡, 這些冷門知識竟然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不過現在看來, 吳景瀾對這方面是很有一點兒了解的。
“其實如果有新鮮的雞血或者鴨血會更好,不過現在用油也能湊合。”
吳景瀾說著, 熟練地將機油從不同的高度滴落到鋪在地上的白宣紙上,然後讓沈蒔來看。
“瞧出什麽問題了嗎?”
沈蒔:“……”
他蹲下來, 仔細地研究地上的油滴印子。
這些油印基本上都呈現一種規則的正圓形,只是落地後液滴的大小並不一樣,從較高處落下的印子較小,邊緣星芒狀的噴濺更明顯,而從較低處落下的血痕則剛好相反。
沈蒔:“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觀察白紙上留下的油滴印,沈蒔很容易便發現了雙桅間裡血跡的貓膩。
他以為的“唐小妹逃跑時留下的血跡”,都是從某個高度,一滴一滴懸空且垂直滴到地板上的,而且血滴滴落的高度至少差不多在沈蒔胸口的高度。
要知道唐小妹唐稚寧身高差不多也就一米六的樣子。
若血液真是從姑娘受傷的腰腹處滴落的,那麽液滴下墜的起始高度根本不可能與沈蒔的胸口平齊。
“所以這些血跡是凶手故意留下來的。”
沈蒔抱臂蹙眉,“理由當然是為了誤導我們,對吧?”
“沒錯。”
吳景瀾一點頭,“還有,您想想唐小姐的侍女是怎麽死的。”
沈蒔盯著吳景瀾,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隨即“啊”地發出一聲驚呼:“我怎麽這麽笨!”
在唐小妹唐稚寧遇害當晚,她的侍女也死了。
那可憐的女孩兒當時就死在機關閣附近的一蓬蒿草中,身中兩支淬了劇毒的吹箭,據歐陽神醫所言,可算是見血封喉,當場斃命了。
凶手的目標是唐稚寧,那侍女只是妨礙他的麻煩,隨手便用毒箭殺了。
但既然侍女是中吹箭死的,那麽說明凶手從一開始就使用了遠程攻擊的武器,根本不應該隨後又特地靠近唐小妹,掏出短兵器來,在近距離扎上唐稚寧一刀。
“原來如此……”
沈蒔喃喃低語:
“難怪唐小姐身上有三種凶器留下的痕跡……”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凶手殺人時帶的家夥有點兒太多了。
畢竟唐稚寧是個不通武藝的弱女子,但凡有些身手的人,只要趁其不備,輕輕松松就能將她殺死,大可不必又捅刀子又用吹箭的如此折騰。
所以事實上,真正製服唐小妹的凶器,是淬了毒或是麻藥的吹箭。
凶手在唐稚寧的魚羹裡下了藥,瞅準她到茅房解手,身邊僅有一個小侍女的機會,用吹箭在一定的距離外放倒了兩人。
然後凶手就地殺掉侍女,將唐稚寧帶到了機關閣中。
當時機關閣的守衛已被凶手全數毒殺,所以他有充分的作案時間,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接下來,凶手用刀刺傷唐稚寧的右側腹,並將血滴在地板上,偽裝了一個她自己逃進機關閣後鎖上門的現場。
最後,凶手將唐稚寧活活吊死在房梁上,再用利器將她的屍體劃了個七零八落,並畫上“索命血蝠”的標記,將這口殺人的黑鍋扣到“吊死鬼”這個失蹤多年的魔教余孽頭上。
“凶手之所以要把機關閣布置成密室,也是為了讓‘吊死鬼殺人’的傳聞變得更可靠……”
為了不想讓旁邊的小學徒聽去太多信息,沈蒔幾乎整個人貼到吳景瀾的身上,用耳語般的音量低聲嘟噥:
“畢竟只有修習過《閻羅索命大法》的人才能穿過那麽狹窄的柵欄,對吧?”
吳景瀾點點頭,“您說得對。”
沈蒔撇頭看了看吳景瀾,心說分明是你引導得好才對。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來了。”
沈蒔吩咐小學徒幫他們收拾好滿地的宣紙,自己則拉著吳景瀾來到了雙桅間的門鎖前。
“這密室到底是怎麽弄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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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小說裡最常見也最經典的詭計形式有三種——密室、不在場證明和不可能犯罪。
沈蒔雖不算骨灰推理小說愛好者,但看過的經典作品也有幾十上百本了,自問對“密室”還是有那麽一點兒粗淺研究的。
現在既然吳景瀾已經用血跡的破綻證明了那兩道門鎖不是受害人唐稚寧鎖的,那麽上鎖的就該是凶手了。
——可凶手又是怎麽辦到的呢?
沈蒔站在門板前,單手抵住下巴,蹙眉盯著那已經被剪壞了的“雙桅鎖”,隻覺千頭萬緒,偏偏理不出一個突破點來。
系統總不至於賴皮到搞出“因為是唐門特製的機關,所以門鎖其實可以從外部上鎖”這種侮辱玩家智商的設定。
沈蒔以一個資深推理愛好者的立場下了如此判斷。
所以這個密室的成因,一定有一個很大眾化的合理解釋,而且不需要太過專業的機械知識,只要細心調查就能發現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