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誓河裡的守誓者軍團,便是在黃金黎明前後,一個被一夜滅族的女妖部落。
她們曾侍奉於秩序女神,雖因此得以逃脫死亡的枷鎖,卻也沒有完全複生,只能常年與亡靈族為伴。在經歷過千萬年守誓河河水的洗禮後,她們失去了生者的色彩,留下了宛如大理石雕像般慘白的軀體,從發絲到眼眸,總讓阿諾有種在看驚悚藝術的錯覺。
守誓者帶來的寒冷,便是冥河中死亡的氣息。她的出場也很特別,並不會像普通的來客那樣,拿著行李,敲響橡木樹學舍的大門。
而是直接就從空中劃出了一道河流,依稀好像還能聽到湍流的河水宛如咆哮的怒吼聲。
在得到阿諾的允許後,一個眼眸全白的女妖,便在一個躍身後,從時刻流動的河水中探出了上半身,長發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往後在空堡的日子裡,她也會一直居於這條屬於她的支流中,可以隨時隨地出現,保護在阿諾的身邊。
其實阿諾當初來上學時,姐姐薩拉曼德就曾提出,讓他去選擇一個守誓者隨行。
“別害怕,她們其實都很可愛,你見到的只是她們半醒的狀態。而且,擁有自己的專屬騎士多酷啊。”年幼的姐姐這樣對弟弟說。
但阿諾還是拒絕了,倒也不是因為害怕,主要是他覺得這樣太興師動眾了。他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去犯罪。在守誓女妖的概念裡,根本就沒有“輕一點”這種說法,只有要麽生,要麽死。所以她們一般不與人動手,一旦動了手,那就是你死我活。
死的肯定是對方,因為女妖無法死亡。
簡直是移動的轟炸機。
阿諾覺得上個學而已,沒必要。而且,守誓者也未必願意陪他出這麽遠的差吧?宅在家裡(或者河裡?)不是更舒服?
當然,當阿諾得知其他族的王子王女上學時,至少會帶一個騎士團,甚至是龍騎士的時候,又有了那麽一點點的後悔。總覺得在華麗上輸給了別人。
美麗而神秘的守誓女妖,就這樣安靜地浮於守誓河的分支之中,她虔誠低頭,為阿諾雙手奉上了一柄取自她靈魂深處的誓言之劍。螺旋烏木的劍柄上,雕刻著蒙眼的秩序女神。沒有刀鞘,只有一柄細長的銀白劍身。
女妖雙眼無神,像極了蒙上雙眼的秩序女神,她用空洞而又飄忽的聲音,宛如歌劇般開口:“秩序女神祝福我族不死,守誓河女王庇佑我等永生,而偉大的您,最年輕的神眷者,精靈女王的幼弟,阿諾萊德殿下,希望您能夠賜予我執劍的權利。從此以後,日日夜夜,守誓者瑪麗·赫卡忒,為您保持清醒。”
和阿諾想的不同,對於這種離開賴以生存的守誓河出差的活兒,守誓女妖們幾乎就沒有不願意的,因為那能讓她們保持清醒,重新體驗活過來的感覺。
守誓者赫卡忒,毫無疑問的,正是她那一批被喚醒的女妖中最強大的那個,她以咬“死”了自己兩個親生的姐妹、三個表親、五個同族為榮。
好吧,守誓女妖其實是不死的,她們只會重新回到守誓河底沉睡,等待著下一次被喚出理智的機會。如果阿諾拒絕了瑪麗用靈魂鑄造的誓言之劍,那她的姐妹們一定會很高興回來咬“死”她,重新爭奪獻劍的機會。
阿諾、阿諾……
已經練習這一套儀式兩天了,就等著這一刻一圓他的中二夢。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赫卡忒的劍,都不需要握住,隻稍一靠近,就讓他打了一個寒顫,那種從心底涼到腳底的感覺真的太特別了。與普通溫度降低而產生的寒冷截然不同,用阿諾上輩子的話來說就是,陰氣過重。
阿諾深吸了一大口氣,這才緩緩舉起了誓言之劍,在赫卡特的兩肩來回輕點了三次,就像一場真正的騎士授劍儀式。
在點下最後一劍的刹那,一道刺眼的銀色光芒,從劍尖發出,射向了空中,勾勒出了兩個花式書寫的姓名。一個是長到只能顯示前面幾個名字的阿諾萊德,一個便是瑪麗·赫卡忒。名字之光閃了兩閃,然後便藏入了赫卡忒的眼眸之中。
“契約成立。”名為瑪麗·赫卡忒的女妖如是說,“我會保護您的生命,重於我的生命,我會捍衛您的榮譽,重於我的榮譽,直至我重新回歸守誓河的那一刻。”
然後,就像是激活了什麽,渾身依舊蒼白如雕塑的赫卡忒,眼中開始閃過各式各樣的色彩。
“您喜歡什麽顏色呢?”她的聲音也在逐漸變得鮮活。
“你——喜——歡——什——麽——顏——色?”阿諾反問。
赫卡忒一愣,她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已經好多年了,在數不清的日夜輪替中,已經好久不曾有人問過,她喜歡什麽,或者說也許從未有人問過。她不記得了。她只是很高興,沒由來的,比贏了所有姐妹得到清醒機會的那一刻還要高興。
她的腦海裡模模糊糊地形成了一個影子,一道如烈火般燃燒著的色彩。於是,她脫口而出:“紅色,我的殿下,我喜歡紅色。”
“那——就——紅——色。”阿諾如是說。
於是,女妖赫卡忒從此就擁有了一雙血紅寶石般的眼眸,那成為了她全身上下唯一鮮活而靈動的地方。
***
晚上路德維希回來時,學舍內的寒涼已經徹底褪去,但他還是敏銳察覺到了阿諾身邊隱隱流動著的特殊空間。就在阿諾的左上方,一個極其方便進行突然刺殺敵人的地方,藏著一道銳利冰冷、時刻警惕的視線。如果不是路德維希常年研究黑暗禁咒,他也很難發現。
路德維希沒什麽腦子的下屬波波巴瓦,就對阿諾身邊的新情況一無所知,他此時正高高興興地替自家主人,為阿諾遞上一份裹著緞帶的禮物。
波波巴瓦的女兒們主信光明神,在聽說波波巴瓦出差後的新工作,能接觸到神眷者阿諾萊德閣下之後,他的女兒們都要激動瘋了。波波巴瓦偶爾回來,她們都會變得更加親近,希望能隔空感受一下神眷者的光明。
這讓波波巴瓦也越來越喜歡阿諾了,能為他帶來女兒們喜歡的好人!
阿諾打開禮物後,就看到了那本漂洋過海而來的,名為《欺詐的藝術》燙金書籍,扉頁上還有作者的特簽。
——當您花費一百九十七金幣購買了這本書時,就是我的又一場騙局成功了。感謝您的慷慨,陌生人。
阿諾:“……”
路德維希一個眼神之後,波波巴瓦便識趣地離開了,走時用魔法給自己撐起了一柄無形的雨傘,依稀好像還能看到傘柄上的愛心,因為他的女兒們說那樣比較可愛。自古典樂賞析課的大雨之後,忒提絲港就正式進入了雨季。空堡上下,時不時就要來上一場越下越涼的秋雨。
阿諾徹底成了一個白色卷毛。
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和頭髮的鬥爭,和過去的每年一樣,只有在剛下雨的時候,他才會試圖反抗。然後就該幹嘛幹嘛了。今年的臨界點就是今天下午。
路德維希注意到了阿諾的新變化,詫異問道:“今天不用魔法柔順水了嗎?”
阿諾正在看法袍定製店郵寄來的宣傳期刊,它家已經在積極籌劃冬裝了。聽到朋友的問題,阿諾頭也不抬地說出了那句至理名言:“世——事——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一如他對本源力量互換這件事的態度。
第一晚意識到的時候,他是驚訝的。他以前完全沒經歷過這種事,也沒有考慮過,因為他的本源力量隻可能在他身上啊,不然還能怎樣?互換嗎?
是的,真的互換了。
結合之前一次比一次誇張的法術場面,他真的是換了個很不得了的東西回來。
阿諾對於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他覺得把自己的那份摸魚之力,和路德毀天滅地的能力互換,簡直就是明搶。於是,他提出了各種嘗試,想要盡快把屬於朋友的東西換回去。
從這周的道德日,一直試驗到了下周的贖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