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的世界裡沒有“目光”這樣的東西。但它們都能感受到來自至高力量的注視。
鬱飛塵將它們盡收眼中。
然後,那銀色的本源向外伸出屬於祂的“手”。
舊銀色的力量中,有微不足道的一線,沒入猩紅色的海洋。
那一瞬間,一切還是原狀,至高力量並沒有行使那象征“毀滅”的權柄,只是與它們平靜地相接。
於是,他與它們之間,產生了聯系。
那一瞬間,血紅手指中蘊含著的一切情緒和執念願望,盡數灌入鬱飛塵腦海之中!
視野霎那變得猩紅。
如果是尋常的人類,大腦已經在那一瞬間化作空白。
那是無窮無盡的、世間一切仇恨的總和,任何人都無法承受。
猩紅的視野中,只有安菲是唯一的白。所有的仇恨都指向這一個人。
——去抓住他,撕毀他,將他拉下來,讓他來到我們的世界……去抓住他……
鬱飛塵直勾勾地注視著安菲,他在安菲的眼瞳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神情有些陌生,像是應該被腦科醫生帶走治療的樣子。
他想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但他不能。
最後,連安菲的表情都變得有些不安了。
那種小心翼翼、略帶焦慮的、祈求的神色出現在安菲臉上的一瞬間,一切仇恨都找到了夢寐以求的出口,千倍百倍地躁動起來。
真滿足啊……
就是這樣,撕下他虛偽的面具。
還不夠,要看到他驚恐、絕望、痛苦萬分。
讓他得到他應得的……
安菲起先沒覺得怎麽。
直到他清晰地聽到,小鬱的心跳居然真的在變快。
咚。
咚。
咚咚。
不得不讓人有點驚恐。
安菲把腦袋埋在鬱飛塵頸窩裡,安撫地抱了抱他。
鬱飛塵回抱住他的力道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下一刻,那手指就要從肩胛開始,將他的身體一寸一寸碾碎。
“……”
鬱飛塵緩慢地閉上眼睛。
急促的心跳緩緩回歸平靜。
千絲萬縷的銀色脈絡,已在猩紅的海洋中生長。
他是無法像安菲一樣,支配身外之物。他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本源力量,讓它隨著自己的意願去流動,去毀滅。
他的本質是“毀滅”。
但他的位格是“至高”。
所以,世間的一切力量,都是他的臣屬。
它們本就屬於他。
所以,命令它們,不需要所謂的虛無的“意志”,只需要他內心的念頭。
因為他本就是一切力量的君主。
或者說,這已是一種意志——他自己的意志。
整片海洋劇烈地震顫起來。力量的鏈接處,傳來君主的意志。
那不可違抗的命令是——
鬱飛塵扣住安菲身體的手指緩緩收攏,離得太近了,安菲特有的溫潤安寧的氣息在他的世界裡無處不在。
要……摒棄內心那些瘋狂的仇恨和欲望。
遠離,忘記,壓下去。
然後,君主才能有明確的、堅定的敕令。
……放開他。
退回去。
能感受到手指的顫抖,像是內心的撕扯和抗爭。
鬱飛塵的手,終於松開安菲,將他放回地面。
停下。
永遠不再出現。
那一刻,所有揮舞的手臂都如潮水般退去,隱沒在地面之中。
世界恢復平靜,只有地表上虯結的血管還在靜靜搏動。
鬱飛塵輕輕出了一口氣。
剛才那一切,消耗的不是力量,而是精神。
與外界的力量產生聯系,也就相當於接納了它們的一切屬性,連帶它們強烈的情緒。
然後,人無法欺騙自己的本源,君主要做出命令,又必須是堅定的、發自內心的。
所以,他必須完全接納那些瘋狂的仇恨,然後,又能完全摒棄它們對自己的影響,才能命令它們停止對安菲的攻擊,退回原處。
如果不能做到,被仇恨控制,他的命令可能就是更加瘋狂地去撕扯安菲了。
在原地站著,等待那些陰暗的想法在內心逐漸淡去。
安菲好像在關照他的情況,在問他怎麽做到了這件事。
……很沒必要讓安菲知道自己腦子裡曾經存在過什麽。
種種情緒平息之後,他才重新看向安菲。
看到他狀況如常,安菲的神情也終於輕松了一點。
等等……
小鬱……你……
安菲確切無疑地感覺到,鬱飛塵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脖頸,然後是胸膛處。
很想割開他的喉嚨?還是挖出他的心臟?
鬱飛塵:“你好像有點呼吸困難。”
安菲松了一口氣。
指了指自己的心臟處:“因為還是有點疼。”
鬱飛塵:“之前沒有。”
安菲:“因為……剛剛走得太快了?”
鬱飛塵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接受了這個回答。
“那走慢點。”
“好。”
然後鬱飛塵牽起安菲的手,想帶他繼續往前走。握住那纖長溫熱的手指後,卻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隻手,抱住了安菲,去體會他更多的、活著的體溫。
安菲拍拍他的後背:“好啦。”
鬱飛塵:“……嗯。”
還是沒松開手。
安菲也靠近他,滿頭金發輕輕蹭了蹭鬱飛塵的頸側。
略帶困難地輕輕吸了一口氣,在鬱飛塵看不到的地方,安菲的眼睛微微彎起。
“小鬱。”
“嗯。”
“做主神是不是很簡單?”
“……不覺得。”
繼續往前走。
地面一望無際,沒有分別,也失去了方位,只有形狀不同的血管被他們落在身後,才有了一些在行走的感覺。
鬱飛塵:“你覺得這個地方是什麽?”
“大概是‘裁決’本身?”安菲想了想,“我們走入了它的結構中。但它的存在是我們不能理解的,所以,我們能看到的,是它的一部分符合我們認知的……降格。”
又走了一會兒,耳畔極近處傳來熟悉的嗓音。
“你覺得這個地方是什麽?”
嗯?
“大概是我們的認知?‘裁決’的存在是我們不能理解的,所以,我們只能看到符合我們認知的結構。”
鬱飛塵和安菲驀然對視。
剛剛是你在說話?
第279章 暴君
鬱飛塵:“我隻說了一次。”
安菲:“我也隻回答了一次。”
那第二次的聲音是哪裡來的?
回想聲音發出的位置, 就是自己的身邊的安菲沒錯。
而第二次提問,也好像就是他自己發出的。
下一秒,那道與他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就響在極近處, 就像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一般。
“我隻說了一次。”
安菲的聲音隨即響起:“我也隻回答了一次。”
又被重複了。
這一次鬱飛塵看著安菲的嘴唇, 它並沒有在動。至於他自己, 當然也沒有開口。
——誰在學他們說話?
目光在周圍的黑暗中環繞一圈,安菲壓低聲說:“小鬱……”
鬱飛塵並沒立即作答, 而是傾聽。
三秒後,同樣的聲音果然在耳畔響起:“小鬱。”
音色、語調、聲氣都和安菲一模一樣。
看來,不論說話的音量怎樣, 都會被“聽”到。
鬱飛塵對安菲示意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兩人靠得近了一些, 謹慎地往前走。
隻走了一步。
“小鬱。”
對視一眼, 兩人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小鬱。”
“小鬱。”